的团长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你找我有事?”
“没,也没啥要紧事……有阵子不见,就想着来看看总座……”赵团长在料峭的二月天里赚了一手的冷汗,连眼睛都没处放,慌乱中低头对上虞司令锃亮的马靴,便将视线死死钉在上面不动了。
虞司令笑了,用鞭梢在他肩膀上很和蔼地敲了一下,“原来是想念我了,嗯?”
赵团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就跟中了魇似的,昏头昏脑地干了件傻事,在上峰面前出了丑,很是尴尬与惶惭。
虞司令的目光在满院荷枪实弹的大兵们身上兜了一圈,很随意地问另几位团长:“你们也是来看我的?”
无有一人吭声,团长们勉强点头,一致别过脸转开眼睛,备受煎熬地看草地看石阶,看踢翻了的花盆。
“弟兄们惦念着我,这份心意我虞某人收下了,但这里是司令部,是我的私邸,三师各团加起来足有三万余人,都在这儿安营扎寨,恐怕容不下吧。”虞司令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要不,我搬出去,把地儿腾给你们?”
这话仿佛一柄锤子擂在胸口,赵团长连忙大声说:“是小的们犯混了!总座,我这就把人都撤回去!”
既然虞司令肯息事宁人,其余几个团长营长巴不得顺竿下树,很自咎地口头检讨一番,拉了各自的队伍,急切地想要从这件过程激昂、结局窘然的荒唐事中摆脱出去。
李副官见这场几乎可算是犯上作乱的暴动竟草草地处理了,连惩治也没有一个,顿时大急,刚叫了声:“总座,不能就这么算了——”就被虞司令狠狠瞪一眼,打个激灵,把后半句噎回嗓子里。
“立正——敬礼!”不知道谁起头一喊,满院的兵们提枪正容,齐刷刷朝虞司令行了个庄重的军礼,而后迅速而井然地离去。
虞司令暗自吁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投到角落里脸色惨白的崔尚如身上,冷笑道:“崔参谋长,你是真有能耐啊,看来是我大材小用了!”
崔尚如自知一脚踏错,眼下是在劫难逃了,惶恐、懊恨与绝望之余,又隐隐生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令他异常矛盾地混乱起来,既想拔枪开火,再不用见虞司令眼中的轻鄙与失望;又想听虞司令再亲热地叫他一声“学琛”,然后自己便可以带点委屈意味地抱怨:“总座,您怎么就不能早点回来呢?哪怕早一两天也好啊!”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杂乱无章地在头脑中碰撞冲击,他觉得疼痛难忍,用双手抱住脑袋,慢慢地蹲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长而凄楚的呜咽。
虞司令走下台阶,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低头,看见一团颤抖蜷缩的身躯。
他沉默地看了片刻,觉得连愤怒的情绪都懒得去调动了。
他欣赏与提拔过这个青年,在对方潦倒到几乎混不下去的时候。他所有的一切,地位、财富,甚至破镜重圆的妻子,都是拜自己所赐,可回报的又是什么呢?
虞司令仰头看天,苍穹灰蒙蒙地将暗,惟有天际一片彤云烈烈地烧着,仿佛火焰般野性而融暖。他怔怔地久望着,忽然叹息似的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崔尚如,你连个土匪都不如。”
夜色沉沉地笼罩,崔尚如脚步僵硬地走过阴暗潮湿的小巷,一脸麻木,幽魂般飘向家门。
解除军内一切职务、没收全部家产、限期驱逐出省……他已无法再思考,虞司令最后肯放他一条生路,是为了平定军心的政治需要,是对取他性命根本不屑一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现在他只迫切地想回家,抱一抱妻子与尚未出世的孩子——这是一无所有的自己仅剩的东西了。
家中静悄悄的,客厅、卧室……四下里阒无一人。
崔尚如被无边的恐惧淹没,疯狂地奔跑在每个房间,大声呼喊妻子的名字。
折腾到筋疲力尽后,他委顿地瘫倒在书房的椅子上,发现桌面上用小石块压着的几张信纸——他与启明留下的那个联系人的通信。
另一张单独放置于旁的信封,封面上是叶瑜曼的字迹。
崔尚如用颤抖的手指拆开妻子留下的信,“离婚合约”四个字跃然眼底,如同一道致命的雷电击中了他的神经,在脑中炸裂成一片尖锐的空茫。
他万念俱灰地呆滞许久,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支上了膛的手枪。
枪口抵住太阳穴,手指却迟迟扣不下扳机。
终于明白自己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后,崔尚如无力地垂下胳膊,起身拖着颓败的脚步,慢慢走进门外的黑夜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26
客厅里,虞司令换了身新装,从勤务兵小孙手上接过茶盏抿了几口,窝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总算是赶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摆平了,他疲倦地想,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三师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可谁知道像崔尚如、方金水那样吃里爬外的货色还有多少!等其余几个师打完仗回来,内部怕是要好好洗一洗牌……
听到硬物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