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彷佛两人初次见面只是昨日,板着一张秀丽脸庞的高中生站在继母身侧,浑身都是肉眼可见的僵硬。自己那时已是正在创业的青年人,对着少年紧张过度的不自然只觉可爱,也不等父亲介绍,自来熟地上去牵了他冰冷的手,笑问:「很冷?我们去暖炉旁边烘烘手。」
後来他父亲和继母结婚了,安思微自然顺理成章地搬了进来。江父是退休教授,继母是自由作家,两人觉得他俩相处得和睦,而家里有家政阿姨和江丞焕一个成年男人顾着,也实在不需操心,於是和两兄弟商量後便到欧洲小国旅居去了,在那享受都市难有的田园生活,只偶尔寄点风景明信片回来报个平安。
那是安思微为数不多的坦率。更多时间里,貌美青年只是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只有在家时会多点话和笑,偶尔将手指放到在身边坐着的男人口袋里,撒娇般地喊一句「哥哥」,彷佛江丞焕是他的专属暖炉。
江丞焕从前就知道他长得漂亮,现下却不禁希望珍爱的继弟别生得如此招人。
他没去看安思微是什麽表情,两人垂首在玄关站了一会,呼吸声此起彼伏,最後是门转轴处发出的吱呀声击碎了寂静。
江丞焕靠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听说他在楼下,江丞焕会也不开了,急匆匆地抓了外套就往楼下冲。一路快步走到地方,见才褪去少年青涩轮廓的安思微正顶着红鼻子望向自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大步走到他面前,把外套往他单薄肩上一披,嘴里碎念着:「在家等我不就行了,这麽冷的天还出来受冻。」
安思微抽抽鼻子,抬起脸看他:「天气冷,喝点热汤正好。」
当时公司正处於上升期,江丞焕日日忙到夜里,已经上了大学的安思微若等不到他回家,就会将阿姨当晚炖的汤留下一份,装在保温瓶里坐公车送去。头一回时不知道进大楼要刷通行证,安思微茫然地站在门口半天,从背包里拿手机拨出了电话。
「我走了,哥哥。」安思微的声音很轻,好像还带着点颤抖:「再见。」
是啊,确实没道理。
「那孩子怎麽会……?」嘀咕了半句,收拾好的阿姨边走进厨房熬粥边低声念着:「没道理啊……」
那样他或许就能少一些敌手。
安思微轻轻动了动被捏住的指头,江丞焕以为他是要挣开,才要反省是不是自己太热情,就见少年双颊浮上一点醺红,纤细指尖小心地反握在自己手上:「谢谢。」
「……」大学生任他拉着手,在上了车後轻声问:「今天也会很晚回来?」
为了那人果断离开了他们的家。
处的朱红双唇,是谁看了都会多瞧上几眼的美人。
这麽醉了醒醒了醉,倒在客厅地上睡着的他被隔日一早来打扫做饭的家政阿姨惊叫声吵醒。阿姨照顾他俩多年,听说了安思微决意搬走,看上去也有些诧异。
安思微朝他眨眨眼,男人莫可奈何地切断了通话,捏捏那张冻红的脸:「哥哥回家陪你。撒娇鬼。」又从口袋摸出张备用磁卡,塞进他手里:「下次直接刷这个进来,到我办公室等,别傻乎乎在外头吹风。」
他对安思微生出心思大概就是那时的事。从此以後他再也没交过任何情人,继母带少年来拜访时,他肯定要推去所有应酬守在家里,就为了和寡言继弟说些琐碎小事,用自己的手温暖他一年四季里凉冷如霜的指头。
安思微说他喜欢别人。
被当成人形暖炉的江丞焕不但不以为忤,还会将他细白的手捞进掌心里搓热,直到白皙指尖泛起点血色,江丞焕才会停下动作,笑着将另一只手捉过来如法炮制:「
「……如果你能幸福的话,」江丞焕放开了手:「哥哥当然会祝福你。」
冰凉酒液顺着喉管滑进胃里,周身冰寒在酒精作用下被驱散了点,可冲不散嘴里漫开的苦涩。
「……哥哥还没回答我。」安思微轻轻偏过脸,避开他近乎绝望的凝视:「你会祝福我吗?」
仅有的一点气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从此情此景联想到娇妻给自己送饭的江丞焕老脸一红,自己拎过保温瓶,牵了他的手往停车场走:「走吧,送你回家我再过来。」
祝福?素未谋面的男人就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怎麽可能祝福?
甚至还期盼着自己给予祝福。
怒意和痛楚利剑般穿透心脏,要燃尽他似地焚烧着,江丞焕嘴唇动了动,却没法说出半个字。
正替他系安全带的江丞焕一怔,看看他极力掩饰却还是难掩落寞的脸,半晌叹出口气,揉了揉他头顶,无奈地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对,今天大家就先回去吧,辛苦了,明天再接着开。」
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安思微走後没多久,他到附近便利商店买了打啤酒,一罐接一罐地朝嘴里倒。
难得任性的他微笑起来,眉眼弯弯,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一分殊色。
而他难道要因为单恋无果,就拒绝给予哪怕一句话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