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下雪了,下的很大,从窗子往外看雪花纷纷如鹅毛杨絮,飘的漫天都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天成了灰蒙蒙的,地变得白花花的。
洗月正跟其他人将暴露在风雪下的花草搬进暖室里,唐锦系好斗篷也想跟去,被洗月拍回了屋里。
“你刚吃了药,快回去坐着。外面太冷了,一会雪停了,你直接去暖房看那些小花小草。”
唐锦仍是不放心,院子里受不了冻的花草极多,上午是个晴天出了太阳才挪出来见见光,盖了雪,有娇贵的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或许是忧心那些亲手打理的花草,他从下雪起便心神不宁,心怦怦直跳,好像他也成了花草中的一棵,正挨冷受冻着。
这样无缘由的心慌直至洗月拍手进来也没有消停,心口闷闷的,莫名的不高兴。
“唐小锦放心,都搬走了,一会雪停了带你去看。”
“好。”
唐锦抄完了一遍清心咒,只是字迹并不工整,潦草,粘连,清心咒写成了烦心咒。
雪下到夜半时分,唐锦求着洗月,穿的厚厚的,捧着汤婆子去了暖阁。
逃过天灾的花草也都在暖和的屋子里昏昏欲睡,花苞娇艳,草叶鲜嫩。
唐锦挨个清点过,却发现不对。
花盆的数目不对。
少了一盆,那盆上刻着画眉鸟,种的是一株西府海棠。
唐锦在被雪遮掩的石山角落找见了那株海棠,新结的花骨朵落了个干净。他轻轻挖去花盆里积了半掌深的雪,海棠的土壤都硬了,根已然冻伤。
洗月信誓旦旦说全搬走了,却没想到这么个角落还有盆花,脸涨的通红,“我没看到这里……是我的错……对不起,从我月钱里再扣一盆出来吧?”
“不碍事,”唐锦吁出一口气,捡起那未开苞的花儿,“只是忘了一株海棠罢了。”
夜里唐锦做了一个梦,他似乎变成了那株海棠,孤零零待在冰天雪地里,眼见风雪侵蚀他的花叶,寒冷冻烂他的根,就此消失在这个冬日里。
可他想的却与死去的海棠不同。
唐锦想,还好,只冻坏了我一株海棠。
赵识温遇袭失踪的事三日后才传进赵家,送信的人不知轻重,竟让老太太先知道了,二房的见老太太昏了,差点动了胎气,二少爷叫着让人去官府请大少爷回来,请大夫过府。
赵听澜一回府,上下具是鸡犬不宁,看了山庄上送来的信,饶是他手都有些抖。
老太太被灌半碗参汤才醒,一见大孙子就哭起来,“可怜我的识温!人现在竟然不知所踪!这可怎么办!要老身的命啊!”
“祖母,您别急,识温只是在山里失踪,以他的本事,哪里能让自己吃亏。”赵听澜硬着头皮说谎,为稳住老太太。
老太太躺在床上,头发花白,身上平时装点富贵的饰物都没了,她现如今不过是最记挂孙子的老祖母。
赵语泽也走了进来,脸色更加不好,赵识温去自己山庄的路上出了事,这和自己铁定脱不开干系。
“大哥……”
赵听澜知道他担心什么,他也瞬间想到了这些,只是他们三人这些年相处下来,语泽不该是这样的人,“弟妹身子怎么样了?”
“大夫来了,开了安胎的。识温他……”
“应当不会有大事,说不定是山中迷路,我即刻启程去山庄,家里上下,你看顾好。”
赵听澜嘱托完赵宇泽,又找来管家知会了一些事,吩咐小厮从马厩里牵出他的马,准备连夜骑马上路,日夜不停,明日晚间便能到。
做完这些,他又回了自己院子想与齐瑛道个别,自从那日后,他就以请画师的名义,将齐瑛从外面接进了自己小院儿里,两人夜里作画方便。
齐瑛知道赵听澜肯定要去,给他收拾了只包袱,听外面有动静,便抱着包袱出去了。
只是回来的不是赵识温,是个齐瑛没见过的漂亮人儿,白玉似的人,靛青的斗篷,雪地里独俏的一抹亮色。
院中的仆役都像没看见这人似的,也未曾有人通传。
那人提着只灯笼,脸上不住掉眼泪,可怜极了。
“内个,你是谁啊?”齐瑛抱着包袱,想着不能是赵听澜的什么小情人吧?
“我是唐锦,我能见见大少爷吗?”唐锦擦了一路眼泪,脸冻的麻木,索性不擦了,任它流。
赵听澜进来的时候,齐瑛正跟唐锦对峙着,唐锦哭个不停,齐瑛正要掏自己帕子递过去。
饶是没见过长大后的唐锦,赵听澜也一眼认出了这是谁,“你来做什么?”
他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因为一骨碌的家事繁杂有些怒意,对上一个只在哭哭啼啼的双儿更没了好颜色。
“大少爷要去寻哥哥?”唐锦抽抽鼻子,不在意赵听澜的语气。
“嗯。”
“能带我一起去吗?”唐锦攥紧了灯笼,眼里的哀求似乎要化成实质冲到赵听澜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