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痕山坐落于项州与阳川府之间,属于环抱阳川府以西的群山中最末尾的一座。此山终年云雾缭绕,山腰以上难见其真面目,路也是崎岖坑洼,异常难行。往来两地的商旅大都会选择绕道,而不是翻山而过。
几日后,张寻崇见沈薪有所伤势好转,能自如行动便放心下来,专门去找尤策向他报告了沈薪与他说的一切。男人交代,鳞痕山深处,不但有私人汽坊,还有一座斗场,关押着数百流民。
尤策追缉赤蛇教进展不佳,听张寻崇说到一半,当即放下这边的线索,和他讨论起鳞痕山的细节来。
黑汽坊背后似乎是个有来头的财主,他抓了大量因旱灾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有躲避缉火营追缉的炎人。
斗奴大都是从无籍流民中挑选出来或身强体壮,或身负武功,亦或是能引火离体之人。斗奴两两锁在一起,他们被强迫着厮杀决斗,惟幸存者才能走出斗场。然而,赢家无法得到自由,奖励也仅仅是关回逼仄的小屋,在心惊胆战中等待下一场死斗,直至死亡。
这种血腥的角斗毫无缘由,仅仅是为满足某些权贵之士见不得人的癖好罢了。有人在斗奴身上押钱,赌输赢,或者赌死法,没人在乎这些奴隶何去何从,他们只关心战斗是否激烈,是否赢了钱。
死人也只是为燃炉多添了一份柴火。
沈薪说自己原本是锁在斗场的流民之一。他因为身负武功,连胜过数场死斗,加之相貌出众,得了几位观斗权贵的青睐,他趁机向对方殷勤献媚,将一位权贵迷昏了头。那人把沈薪当作宠物似的圈养在鳞痕山,赏下吃穿用度和舒适的床榻,沈薪在斗场厮杀拼命之余,还要为那人端茶倒水。他忍辱负重了一段时间,待摸清守卫交班的时机后,便逃了出来。
这些都是沈薪亲口向张寻崇说的,男人分毫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尤策听张寻崇说完,虽然皱着眉头,双眼却兴奋得发亮,心中似是已经有了决定:“好。”
他不敢冒然行动,先是派人去鳞痕山附近浅浅调查了一番。
探子发现,每隔三日,便会有一小队乔装过的人马在山中进出。
住在鳞痕山附近的百姓大都将此山拜为神山,家家户户供奉着一座手捏黑蛇、脚踏紫蟾的五毒娘娘山神像。探子假扮旅人希望请附近村民带他进山,可是此地百姓甚是迷信,认定莽撞入山为亵渎之举,会引起山神娘娘不悦,大多拒绝帮忙。
连当地百姓都不知道,他们心中的神山,已被人挖空当做了图财害命的摇钱树。
尤策思索了一晚上,定出了一套计划。
昨天,尤百户以人手不足为由,向董鸿波借调了十五名捕快,用作围剿鳞痕山的黑汽坊,张寻崇毫不意外也在其中。
今日已是深秋季节,有些冷。午夜时分,缉火营十七人连同项州的十五名捕快无声地登上了鳞痕山。
张寻崇行在队伍之中,周身浓雾缭绕,视线极差。摸黑行动不能打灯,但所幸今夜是满月,勉强还能看清一二。
现在知晓山中蹊跷,再看这漫山的浓稠白雾,很有可能是汽坊燃炉排出的残汽所致。男人试着抬手扫了扫雾气,脚下刚落下两步,远处走远的同伴身影就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他怕迷路,赶忙跟了上去。
“都跟紧了。”尤策压低声音道。
一行人找到入口时,正遇到一人走出暗门站在草丛边解手。尤策扔出石子击晕了他,上前搜身,果不其然搜出了只一模一样的黑色木牌。他搓了搓手,高兴道:“这事要是今天办得顺利,我兴许有机会回家过个年。”
他周围几个属下听罢都笑了,低声开了几个玩笑,被尤策挨个骂了回去。
尤策道:“原地待命,我和张捕头先进去看看。”
二人一进到山内部,热气扑面而来,只见一根几人环抱粗细的砖砌烟囱竖在眼前。
脚下是木板搭起的斜坡栈道,张寻崇向里面走了两步,忽然间感觉迈出的前脚一空,踏在了一片虚无中,他霎时收回前脚力道,踉跄后退了小半步,低头才发现前面没路,自己差一点就要摔下去了。
山不知怎的被挖空了大半,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空腔,正中便是燃炉,炉子自下而上贯穿整个山体。
木栈道紧贴着山壁呈之字形而建,蜿蜒曲折,把守众多,环绕山壁形成一圈圈视野开阔的平台。每隔几步,栈道下就会横出一根木梁,抵住正中的烟囱,一圈五根,共由六圈构成,上下均匀分布在炉身上,支撑起巨大的炉子。
烟囱的青砖经过炉内火焰的燎烧越往下越透出一种红色。向下望去,炉底的添柴口发出灼眼的火光,不难想象炉中火焰燃烧得有多么激烈,自下而上升腾出一种燎人的热流,隐约给人一种即将落入地狱的错觉。
张寻崇心中震撼,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这座黑汽坊的燃炉竟然比项州城内公家萃汽坊的燃炉还要庞大。
墙壁上歪歪扭扭箍着几根破旧的传音铜管,是上下联通交流用的,管子的另一头人声嘈杂,吵吵闹闹听不清在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