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崇在病坊待到伤势稍好,就去了押罪阁。
押罪阁每日都要接收各地送来的炎人囚犯和参与黑汽坊的普通犯人,前者要押送进专门的冰牢水牢,后者则送去寻常监狱审讯拷问。
好巧不巧,男人被指派押送这一批炎人前往水牢。
说来可笑,两年前张寻崇头回见到尤策他们时,还觉得缉火营行事粗暴强横,可眼下,自己已是他们中的一员了。背着胡深逃出的那晚,张寻崇内心生出强烈的想要杀光所有炎人的冲动,只是这种冲动又被苗秋夏生生压了下去。
眼睛扫过一排排囚车,张寻崇不禁愣住了。
车内不光有膀大腰圆的凶恶男子,也有妇人、老人和小孩。一些人蓬头垢面,身体枯瘦,想必在来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头,都不知道他们能在牢中支撑多久。
他应当是和赤蛇教较了太久的劲,差点忘了缉火营行事是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能够引火离体的人,一概捉下。
张寻崇蓦地意识到,这些炎人也有父母要孝顺,也有子女要抚养,究其根本,与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差别。他又想到了阿虎,那个当初被他放走的小孩现不知身在何处。
一时间,男人心里复杂无比。
还没到冰牢,远远就看见有人正站在门口和牢头说着什么。走到近处一看,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公公。
“来得正好,省事了。”小公公朝张寻崇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这些人无须入狱,这边跟我来。”
张寻崇还没开口,牢头便说:“带人跟着陈公公走罢,是国师的意思。”
牢头说完,张寻崇点头表示知晓。
小公公领着他们,绕过国师府邸,进入了后方的祭坛。
国师的祭坛紧挨着皇城内的萃汽坊,坐落在四个方向的大殿气势十足,丝毫不比皇宫差。正中祭坛周围种满不知名的树木,摆位似乎暗合某种阵法,结构极为复杂,若非陈公公引领他们穿过其中,张寻崇自己都要绕晕了。
待穿行到祭坛南殿前,几个小童从殿内出来领走了炎人囚犯。
返回时,张寻崇跟在最后面,他不小心落下了两步,在某个弯角处跟丢了前面的人。等他大跨两步想要跟上的时候,发现前面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张寻崇凭着记忆自己摸索着走了一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开始交接炎人囚犯的南殿前。他贴又选择贴着道路一边走到底,最后到达的仍是南殿大门口。
他迷路了。
无法,张寻崇只好硬着头皮进入南殿之中,想寻一个熟门熟路的人,拜托对方带他出去。他推开殿门,墙面上一只巨大的朱雀彩绘映入眼帘,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张寻崇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押送来的十几个炎人齐刷刷躺在大殿正中的地面上,无知无觉,双目紧闭。他感觉不对劲,想上前一探究竟,忽听远远传来一道清脆声音:
“缉火营的人怎么进来这里了?”
一位面覆白纱的白衣人从旁殿进来,听声音像是一位女性。她身后跟着的两位小童,他们就是从张寻崇手中领走囚犯的人。
看衣服料子就知道此人地位不凡,张寻崇忙向她施礼,抱歉道:“属下原是押送这些炎人前来此地的,返回时不慎迷路,在阵中兜转数回早已经晕头转向,希望……国师大人见谅。”
对方“嗯”了一声,淡淡道:“眼神不错。你抬头,让我看看你。”
虽然不明白是为何,张寻崇仍依言照做,抬起了脑袋。
国师走近,上下打量男人,神情忽然一凝,像是见到什么难得的奇物似的,主动凑上前去细细观察,嘴里念念叨叨说了大堆张寻崇听不懂的话。
“哎呀,原来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人拥有夺火之力……你这样难怪会被……实属罕见……竟比我见过的炎人元火还要炽烈。”
旋即,国师后退开来,将双手插入袖中,摇头叹息道:“真可惜,原本应该是很漂亮的元火,现在只剩一副撑不了多久的空壳了。”
国师眼前蒙着一层薄纱,教人瞧不清情绪。
张寻崇茫然道:“国师的话,属下不懂。”
“你的元火遭人窃走,活不了多久。我猜你身体某处已经开始破碎皲裂,但感觉不到疼痛是不是?”
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握紧拳头。
国师无意瞥向他的手,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
“反正眼下很多,不如送你一个好了,今日你我有缘。”国师飘似的走到最近的炎人身前,附身抬肘,伸出手指,在那个人胸膛轻轻一点,抽离时她的指尖自胸口拔出一簇烛芯大小的微弱白色火焰。
张寻崇见国师捻着指尖上的白焰走向自己,生出几分抗拒和警惕,不由得握紧腰后的刀,后退了几步。
国师浅浅一笑:“怎么回事?你们缉火营的罗刹是最不可畏火的啊。”
男人抿起嘴唇,他不怕火,可经过种种遭遇后,身体像是被打上了某种印记,再看到火焰时会本能地紧张,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