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挡住冷而刺骨的雨幕。树下的虫雌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这是椼木?”
“怎会有如此之多?之前都没有发现过?!”
队伍越发骚乱,森后退一步,张开一只手臂,厉声呵斥:“安静!”
他转头扫视部下,透明的灰色眼瞳透出一股寒凉的冷意,被他目光刺中的虫羞愧而臣服地低下头。
他环顾他们,失望地开口:“如果椼是使虫族失去理智的东西,那么我想虫神并不愿意把幸运赐福给尔等。”
他没有忽视,隐藏在骚乱下,众虫又是胆怯又是潮红的脸庞,他们在激动,因为深深知道椼代表了什么,知道这些美丽的树下生长有令人畏惧又仰慕的东西。
——那是朱槿。一种只会生长在罕见的椼木下,神明之血化身的赤红色血花。虫族以它来完成象征雄性繁衍的点红,异兽也以它来完成自己的蜕生。这种花是虫神给予的希望的救赎,也是带来一切黑暗的罪恶。
‘赐予能使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必然不是神的旨意。’那么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十几年都未生长的椼,就很值得商量了。况且,连椼都已经生长成如此巨大的古木,那么传说之中的朱槿恐怕就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森用右手扼住自己的左腕,看着身后的椼树和族人,他静静地思索什么,失神片刻,眉间却越发阴郁。含糊不清的阴影像不断分叉生长的树枝,在他的脸上挤拧出扭曲鬼魅的形态。
但在迷失前,森咬住舌尖,从迷茫的深渊里退出来,指挥着队伍,以阵队向里推进,途中,又命令绝不可发出一丝声响,说话者当场格杀。
现下,队伍已无人再敢多看、多说,却有虫抵不过天性,隐藏在眼睑下的另一双复眼‘唰’地睁开,小心地探寻到椼木下隐藏的几株仿佛红日初生的重瓣花。
亮红色的五瓣花亭亭立在皎白的花浪中,宛如从深海浮出的红日,照亮了海面一片期冀的波澜。
他被血花的美艳惊住,一不小心呢喃出声,“朱槿……”
猝不及防!一条花色斑斓的巨大三角蛇飞腾鳞翼,迅疾地从椼中窜出,巨齿一啮合,便咬断了那只雌性的半边头,此后,还未来得及用视线捕捉,翼蛇又如旋风飞快地钻进灌木丛里,不复身影。
夜空雷霆万钧,尚未有反应,死者的鲜血便如泉涌,‘嗤’一声以一个弧度喷洒到地面,染红了纯白的椼花,风呼啸吹过,被卷起的残花败叶如飞蛾扑火般席卷到猩红的血沫。
密林中,雨声嘀嗒,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森将拳头用力、用力地握紧,猛然‘啪’一声双膝砸在泥泞的泥巴地上,他跪伏在地面,熟练地把部下的尸体扶起,拖到一旁。
带不回去了。在场虫族都知道,他们沉默地闭紧嘴巴,脸色发白地把鞘里的刀刃抽出,背对队长环绕死者尸体而立。虫族雌性皆是最强壮的战士,即使同族死亡,也绝不回头。
余下的虫自发地以同族的尸首为中心,向椼木下的灌木丛扩大范围圈行动,森不顾危险,身先士卒,独自站到圆环的最前面。只见他一手拿刀,一手古怪地高高抬起,上臂起伏的肌肉宛如山峦,其上盘曲的几道白纹也越发诡异。
四下安静,雨滴敲打在碧绿的胎石,也许是风,也许是野兽潜伏的异动,落叶在丛林里发出‘沙沙’的诡异响声。
‘唰——!’猛然一声!
森银灰的竖瞳缩小,往上一看,倏地举起刀,平白无故的横刀砍去。一刹那,半空的雨滴被切开两半!下一秒,一只三角翼蛇果然拍动翅膀迅疾地从树上掉落。
出于森的可怕预判,眼见上去,竟像是蛇张着一口巨齿,痴傻地撞上了刀锋。刀刃坚韧而且锋利,从翼蛇牙口砍出一道豁口,然后虫雌猛地用力,两手握刀破开硬脆的颅骨,将喷溅的鲜血及其皮肉骨从身体两侧对半划开,于雨夜下甩出一道血月圆弧!
但两侧血雨还未滴落,上空又突兀响起几道翅膀拍动的风声。雨雾朦胧,一双类似鹰的巨爪从雨中横空出现,迅疾扑出,刺入森的眼睑,几近要戳到那对缩到针尖小的瞳孔。霎时,森反应极快地将身体下沉,腰肢以一个惊人的弧度向后仰倒,屈膝滑跪,长发飘扬,瞳孔面对着巨爪,险险地躲过这道狠毒的攻击。
眼看偷袭未成,那只粗壮的鹰爪向下一抓,有力地停滞半空,铁片般锋利的片翼却柔软非常,宛如延展的手臂向两侧‘唰’地打开,弹飞了挂落在艳丽羽毛上的水珠。
打开的亮蓝色羽翼里,展露出被双翼包裹的人形异族。
“鸩……”森转过身,狠厉地用手撇去脸颊被翼风刮伤的血痕,他矫捷地爬起,向后退了一步,“而且……还不止一只。”
他脑子转过一秒,想明了一些事情。旋即,墨绿的林子里,几十只毛色艳丽的鸩从树冠、影子、夜空……敏捷钻出。它们停滞在半空,双翅都是非一般的有力,但威势没一个比得上森身前的蓝色鸩鸟。
一眼望去,超然于众的鸩面容清丽,没有部分族人长着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