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祀堂内,地砖上还留有shi漉漉的脚印,黑色的水痕宛如攀爬的花,被火浪追逐着徐徐晕开。忽然,一声‘啪——!’的轻响,从神像眼角滴下的水珠被扇飞,掉落在晕开的水痕之中。
边北下意识地拍开身前的手,从温暖的怀抱退出去。他逐渐回过神来,躲到火的另一边,眼皮稍稍颤抖,挡住乖戾的神情,用两指把两边眼尾的血红向额发抹掉。
“……”他一点也不想理解点红是什么。那种似是而非的平静逐渐消散,他也随之清醒,态度眼见的冷淡许多。
仿佛他回到了久远的记忆里,同样的有陌生男人做出轻柔的动作,使出甜蜜的语言,即使说着敬语,也随意地把手放到他脸上。
从灵魂爬出的胆寒一阵一阵从边北的脚底冒出来,寒意遇上身侧灼热的大火,迅速地在熬干他的耐心。
他相信了自己的直觉,虽然警惕,却做出了邀请,但很显然,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即使如此,边北在确认这一点后,依然毫不犹豫地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他需要更多的消息。
没错,没有危险的预感,问就是了。
边北对男人的态度装聋作哑,他盘坐在火边,道:“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迷路了总会疑神疑鬼些。”
他用木棍翻了翻火堆,以一副彻夜闲聊的模样,自然地打破尴尬,问:“雨那么大,你是一路走过来的吗?”
男人甩甩先前被打飞的骨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怪异地露出几分尽在掌握的满足,他第一次笑,非常坦白地解释:“嗯?我来采药,需要从东边走到这里。”
边北掩下心思,装作好奇地问:“只有你一个人?”
男人歪了歪头,言不尽意,“您想要更多人一起吗?但到最后您只会接受我一个。”
——无从下手。边北想,这句话到底是暗语,警告,还是说明他外面还有他的同伴?
不,先不要去想太多,听不懂的话就当放屁。外面下着大雨,他无路可逃,为了时机,哪怕是外面已经围满了土着,如今也绝不可能退步离开祀堂。
他需要等待,至少这场雨小前。
但没料到,男人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边北,一声不吭地坐下来。边北的神经又被拉紧了,但为了线索,只得乖乖地木在原地。不久,他还在思索问题,却试到隐秘的地方,男人用浑圆的大腿外侧轻飘飘地蹭了又蹭他的膝弯,再辅以深沉隐喻的眼神,暧昧地将完好的另一只手掌放在他的薄衣上,似有似无地揉了把手下皮肤细腻的腿根。
边北眼皮子狂跳,浑身都被激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他挪开一点,又被追上一点,最后忍无可忍,摁住那只作乱的手,站起来,俯视对方。
没有多话,罪证光明正大地就摆在这里。
男人不明就里,嗓音温润沙哑:“阁下,是不满意吗?”
边北深吸一口气,闭了嘴,气急败坏地忍下恶气。
无所谓了。该猜的早就猜到了,早该认清现实,自认倒霉。这里是什么情况!这个人就是拿他来取乐的!
边北不顾揉捏着腿rou的那只手,突然起身,放任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滑落小腿。他干脆地离开,面色坦然地把火让给对方。双脚一动,破败的石板却交替发出‘嘎吱’的响声,再小心一动,又是一声呜咽,伴随着他逐渐严肃的面色,一路俨然滑稽得要死。
或许是那副可笑的模样惊扰了怒冲的火焰,被风吹过的焰尾宛如歹毒的三角蛇,带了一个扑向他的利牙。可篝火旁的男人弗如深水,垂手而坐,没有任何作为,眼睁睁地看着边北退远。
他坐着,神像倒立的影子宛如高大而隐秘的囚笼,死死将他钉牢在原地。尽管如此,尽管如此……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瞳也依然带着缠缠绵绵的情意,可边北从未相信,他回望,那双瞳色分外浅淡的双瞳,遥望远去的自己,和遥望屋外坠落的大雨,遥望孤寂的神像并没有什么不同。那种隐含在深处的神情,淡泊得像是在看死物,或是某种天生天养的自然法则,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察觉边北惊惧而隐秘的打量,男人躲开了视线,温和地提议:“如果害怕我,您可以看看门后,那里放了两把刀,能够保护您。”
“……”该相信吗?
边北深呼一口气,垂下眼帘,猛地一拉身后的朱门。惊雷闪现,他果然在门后看到了两把亮堂堂的弯刀。弯刀刀刃轻薄,架在门板上,像螳螂锋利的前肢,却在刀柄上各系了两条随风飘摇的红布条。
他看了许久,却都没有拿起刀,反而退下去靠墙,席地而坐,少时,察觉到那道目光的寒意稍稍降低,这才悄然闭起眼,但休息不过几个呼吸,又心烦地试到更野的风从祀堂北边的破落窗户吹来。
好冷啊,小舅舅。他想。
那阵以为不长久的北风直吹了很久,堆在北侧的纸钱早已被吹得散开,倏忽间,黄页纷飞,杏黄一片,有些落入火里焚烧,有些又从火里奔逃飞出,它们倾洒,落在青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