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来到西塞特之前,我是个十足的小镇男孩,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阿斯特雪山——距离帕尔卡大约三十英里,自那里的滑雪场建成后,每年冬季我父母都会带我和柏妮丝去那儿滑雪,当然,弗洛雷斯一家也和我们一起。我母亲和乔伊丝阿姨(也就是夏兰的母亲)是童年好友,两人的关系至今也十分亲密。有了这层关系,我与夏兰也理所当然地在婴儿时期便与彼此熟识,在我人生的头十九年里,我与他几乎形影不离。
话题扯远了,请您原谅,让我们继续聊聊每年一度的滑雪旅行。阿斯特雪山虽然地处偏远,但因其建设良好的滑雪场,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我对来这儿滑雪相当喜爱,如果没有人管我,我想我可以独自滑上一整天。但夏兰和我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极端,当我畅快地来回滑了不知道几趟后,夏兰往往还在磨磨蹭蹭地调整着滑雪板,柏妮丝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夏兰并不嫌她烦,反而时不时地回答她天马行空的废话,虽然我才是柏妮丝血缘关系上的哥哥,但柏妮丝并不像黏夏兰这样黏着我,毕竟我缺乏耐心,往往在她开口说第三句童真废话时便想方设法地溜走了。
“准备好了吗这位先生?再摸下去你的滑雪板就要被你磨穿了。”我从身后将刚刚蹭过冰雪的手贴进夏兰的后领中,几乎是同一时刻,夏兰便猛地一激灵,他回过头笑着瞪我,同时捞起一捧雪向我撒来,露出了冻的通红的鼻尖。
“给我点时间,你知道的,我需要比你更多的时间来适应它。”
那应该是我们第二次去那儿滑雪,我和夏兰十二岁,刚刚升入中学,我和他仍然在同一个班级。每天清晨我都去夏兰家等他一起去学校,卢卡斯叔叔折叠好晨报,在乔伊丝阿姨给他一个临别吻后,于七点半准时出门,而我则趁这个间隙,在夏兰投来的求救般的目光里,将他剩在餐桌上的一大杯牛nai一饮而尽,到了午餐时,我则要负责解决夏兰吃不下的rou类。我知道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些食物都是必须的,你总得获得足够的营养才能长高变壮,我明白这些道理,但我无法轻易拒绝夏兰的请求,即使他什么也没做,仅仅只是用那对绿萤石般的眼眸注视着我,流露出哀求般的神色。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种行为在长年的积累下抢走了本应属于夏兰的营养,当我进入青春期开始像麦子抽苗似的长高时,夏兰和我之间的差距却从半个脑袋变成了一个脑袋外加半截脖颈。
与夏兰纤弱的外貌相符,他并不擅长运动,甚至可以说是缺乏运动细胞。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虽然他的外表机智灵动,在那对绿眼睛的衬托下更是锦上添花,但他却是个走在平地上都能把自己绊倒的呆瓜,他本人深知自己的弱势,对于运动也毫无兴趣。因此,每当我在庭院里和我父亲或者卢卡斯叔叔(也就是夏兰的父亲)一起踢球的时候,夏兰总是坐在一旁的摇椅里读书,即使你硬把他拖起来,也休想他多踢一脚。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他在这方面的呆样甚至还有点可爱。可正如每个孩子的父母都会担忧的那样,缺乏运动会使孩子的身体变得脆弱,我对夏兰也有同样的担忧。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虽然我只比夏兰大了三个月,但我总觉得自己有照顾他的责任,我原以为这是卢卡斯叔叔和乔伊丝阿姨生性不拘小节(甚至可以说是粗枝大叶)的原因,直到我十五岁。
不顾柏妮丝的抗议,我把她打发去了妈妈和乔伊丝阿姨那儿。在我无声的催促下,夏兰缓缓直起身,你们要是看到他那别扭的动作说不准会笑出来,被他踩在脚下的仿佛不是雪,而且高悬在离地六十五英尺处的钢丝。夏兰小心翼翼地直起腰,还未滑出一步便险些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兰佯装气愤地看向我:“嘿!别再笑了……”话音突兀地停止了,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在他再一次险些跌倒之前握住了他的手,我原以为自己能稳稳地扶着他滑上两个来回,却在他后跌的惯性下和他在雪地上摔作一团。
作为此事的代价,后来每一年去滑雪时,只要我企图说服他离开他脚下那几英寸土地,他就会搬出这件事让我哑口无言。
虽然夏兰几乎对一切运动都缺乏兴趣,但他的脑袋却绝顶聪明。自小学起就能在每学期末为乔伊丝阿姨带回一份几乎打满“A+”的成绩单,而我妈妈在看了我那张被揉的皱巴巴的成绩单后,往往只能怜爱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用安慰的语气说:“没关系亲爱的,至少你很健康。”
老实说,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虽然我的拉丁语和文学成绩都一塌糊涂,但好歹数学和美术还算不错。看到夏兰取得好成绩,我就像他本人那样高兴。夏兰热爱文学,当我还在为了一辆玩具车和柏妮丝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夏兰已经开始读简单的童话;而当我被关进学校被迫学习语言基础时,夏兰已经能够自如地阅读诗歌和小说了。他有时也会自己创作,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他远比你想象的更加腼腆,即使我只向他是提议让乔伊丝阿姨读他写的诗,他也会迅速捂住我的嘴,用快于平时两倍的语速拒绝道:“那当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