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肩头上扛着一大捆碧
油油的青草挤进门来。
「老秦叔,我早上在地里割了好些草,够你的牛吃两夜的了。」他边走边憨
憨地说。
「哟嗬,你小子真不错啊!」老秦感激地说,赶忙站起身子来迎上去,接下
来放到牛圈门口堆着。
壮壮傻傻地站在院子里的丝瓜架下,头顶上的瓜蔓和丝瓜叶子将月光星星点
点地筛落下来,洒在他的身上。小芸一抬头就瞅见了他赤裸着上身,胸口上斑斑
点点的皮肤油光光滑亮亮的,衬衫在腰上系着,袖子而扎在裤袋里,屁股上就像
女孩的短裙。壮壮也看见了小芸,慌乱地把袖子从腰里扯出来,在叶影里将衬衫
穿上,肉疙瘩儿便在背膀上滚动。小芸也看得不好意思了,站起身来走到屋里去
倒茶去了。
「你今儿到地里去了?」老秦招呼他在台阶上坐下来,重新装上一袋烟问他。
「去了,和我娘一块儿锄包谷。今年雨水好,包谷长得旺着哩!你家地里也
一样,我都看见了。」壮壮回答说。
「哎呀!那得赶紧施肥了,趁着这势头好好加把劲儿!」老秦一拍大腿说,
「明儿就把牛圈出了弄到地里去,牛粪壅包谷,好得很哩!」
「那……我明儿赶早过来,帮你出粪!」壮壮说。
「好咧!我一个人不知要忙活到什么时候哩!你咋这么懂事呢!」老秦笑呵
呵地说,「你娘呢?睡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忙了一天,老早儿睡下了!睡前她还嘀咕着老秦叔今儿晚上咋不过去呢!」
壮壮说。
「这不是赶集嘛,忙得昏天黑地的……」老秦说。
小芸早端了茶出来,递给爹和壮壮,站在一边看着壮壮的脸上被包谷叶拉得
一绺一绺的红痕,心疼地说:「大热的太阳还要去薅包谷,连命都不要了!现在
包谷便宜得很,只要够吃就得了,又发不了多大的财!」
老秦听着这话就不开心了,白了小芸一眼说:「壮壮就是这点好,农民不本
本分分地弄庄稼,去学当二流子?像辰辰一样?」
「人家辰辰哪里不好啦?」小芸不服气地说。
「好是好,你瞧瞧他家地里的包谷!黄怏怏地比别人家的都要矮一茬,他哄
土地,土地就要哄他啦!」老秦闷声闷气地说。
「可是……」小芸说,「人家日子过得也不比别人家差,甚至还要好哩!且
不说穿得清汤白水的,就说收音机吧,全村就只有辰辰家才有,还有手表……」
壮壮听了,满心的不高兴,低了脸嘀咕着说:「辰辰就爱鼓捣!」
小芸便说:「常言道:, 鸡娃子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只要能让日子过得
好,什么都不拘的。壮壮哥,你说是不是这理?」
壮壮连连点头,小芸嘴巴子利索,他很快便站到她那一边去了。
「就说我爹喂这牛,把牛辛辛苦苦地喂一年,到头来就忙那么几天,一生个
病就要花上百块钱,还不如用锄头挖哩!老早叫他卖了落得省心,他还不高兴!」
小芸嘟着嘴说,就挤眉弄眼地暗示壮壮,关于买船和买牛,爷儿俩早就争执不下
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呀,跟老秦叔说了几次,他不听我的嘛。」壮壮马上领会
了她的意思,帮着腔说。
老秦「吧嗒」「吧嗒」地把烟袋抽得怪响,看看小芸,又看看壮壮,叹了口
气说:「唉,我说你们年轻人,种庄稼讲究的是心平气和,太浮躁做不了庄稼汉。
我这牛,不犁地的时候可以驮东西,还能生粪,也能拉磨,用处大着呢!」
壮壮想想也是,就不说话了。小芸鼻子里哼了一声:「爹爹是个老土冒!」
老秦就真的生了气,不容分辩地总结说:「从今往后,谁也不提卖牛的事!」
赌气将烟袋塞给壮壮,起身到牛圈边上站着看牛吃草去了。
小芸见惹了爹,就不敢再吭气了。壮壮也耷拉着头,衬衫的背心里被汗水漫
的黑乎乎的,在月光下发着热腾腾的酸臭味。有几只蝈蝈在院子里的石堆中间
「曜曜」地叫得人心烦。看见爹把背转过去扔草料,小芸低声地埋怨壮壮说:
「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说,舍不得开那金口?!」
「他毕竟是长辈嘛,我哪敢和他顶嘴儿!」壮壮无辜地摊着双手说。
不料老秦却听见了,在牛圈外转过身来叫壮壮帮他喂草,他要铡些草给牛添
上。壮壮抱歉地看了看小芸,咧开嘴陪了个笑脸,起身走过去了。
小芸生气地拧身就走进了她的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