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老江才知道娅叶死了,那个幸福得毫无负担的富家女孩儿,忽然之间就没了。
他还知道,有人偷偷摸摸地混进院子里杀害了娅叶,一个像他一样的“外边人”。
他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悲,他感激那场让他浑身冒汗的病,如果那天他没有卧床不起,而是离开了地下室行走,那么他将又一次出现在案发的社区里,不管怎么解释自己并非连环凶手,恐怕也无人相信了。
娅叶的死,减轻了老江的嫌疑,却也像搅动池水的钓竿一般,惊起了院子中人的警觉心。
一天,老江碰巧路过一户人家,那家人正好在换锁,请的是外面的技术工人。老江便凑近了去看,才想起那把锁是自己几天前亲手换的,新崭崭地,还反射着橙黄色的光。
那家主人出来了,他望见老江只是尴尬地笑,佯装作忘拿了什么东西,回屋中去了。
于是老姜明白了一段时间里,那些看向自己的异样眼神的缘由,他并不恼怒,只觉得凄凉——可他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活该吞食这又苦又涩的果子?
六岁被拐卖,流落偷盗团伙,劣迹累累……难道如此浑浑噩噩了半辈子的他,还要奢求这些老实人的信任吗?
于是老江藏起所有的开锁工具,用剩下的积蓄添置了一辆三轮车,开始靠在院子附近回收废品为生。
娅枝从妈妈口中听说过老江的故事,她起初难以置信,这样一个面容苍老的底层人,曾是身怀绝技的风云大盗,但向妈妈又言之凿凿——老江,救过她的命。
娅枝十岁那年,向妈妈犯了病在家中割腕,被捆在椅子上的娅枝看见淌了一地的赤血,一时忘记了四肢被勒割的疼痛,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大声哭叫。
娅枝的哭声渐渐惊动了整栋楼的邻居,他们敲不开门,除了报警外什么都做不了,可门内娅枝的哭声小了,向妈妈的吼叫声也低了下去……
终于,有人试探地提出了老江的名字。
所有人都默许了那人去找锁匠的行动,这群人中,也包括着向邻居们传播老江的过往、劝大家换上更可靠的新型锁的那几个人,可在这样恐怖惊险的情形下,没有人再说得出口“可那人是个贼啊”之类的话。
老江在门前犹豫了半分钟,他忽然下了决心打开工具箱,并不是因为邻居们催促得紧,而是因为人群后面,传来了一声极小极轻的“对不起”。
老江做过大盗,自然听觉敏锐。
老江打开锁,便转身离开。但他没有走得很快,而是隔着几层楼,听着那些人前拥后催地闯进屋子,又手忙脚乱地将人抬出来。他走到了楼下,听见救护车的鸣声愈来愈近,楼上有人喊着“没事了”,苍老的嘴角这才勾起一丝生硬笑容。
“老江,”一个年轻人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进去救人,而是跟着老江的脚步下了楼,他将年老的锁匠拦下:“我家的门锁出了点问题,您有没有时间,也帮忙看看?”
老江没有说“我已经不碰锁了”之类的话,他毕竟是混过江湖的人,知道要过日子就不能计较恩仇。如今一把年纪了,更不能像个受委屈的毛头小子,看见有人给台阶下了,还要使别扭性子。
“开锁配钥匙”的小摊重新开起来了。向妈妈有时会去看一看,和老江寒暄几句,他们彼此都不说什么关乎感或伤的话,可都惦记着彼此的恩情。
又过了十年,向妈妈将老江的故事告诉了女儿向娅枝,娅枝则从老江的口中,听知了姐姐向娅叶是什么样的人。
缘分在善良的人之间兜转,就这么将问题解答了。
第四十四章 沙丘
发布时间:2018-09-22 00:00:05|字数:4307字
进入大学的和畅变化了一些,她将头发染成nai油浅咖色,还学着化起了淡妆。
“漂亮,”阿三看见她时,惊诧了一刹那,随即赞赏地笑了:“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大学本科是教育阶段的一部分,其作用又并非培养知识分子那么简单,对于崇尚知识文化的中国人,它还承担着成人礼的作用。重教育的父母从不按照年龄来划分人生的阶段,当亲戚邻里们谈论起晚辈们的状况时,说自己的孩子“念初中”、“在外地读书”、“刚刚结婚”或者“育有二子”,比交代“多少岁”、“在那个省那个市”之类的确切信息更有意义。
这种概念也产生了些怪异的效应,譬如十九岁已经成年的高中生谈恋爱接吻,会被批评为懵懂无知的早恋行为,而十四岁便考入大学的天才少年们则深受赞赏,人们一致祝福他们自由翱翔、天高任鸟飞。愈来愈多的孩子被要求像大人一样忙碌,以免在将来的竞争中掉了队,却也有愈来愈多的成年人被当作孩童,只因自身尚未成熟,而育人者不甘放手。
和畅起初并不理解这种模糊了年龄的观念,她就是早熟的孩子,像一棵自由生长的植物,被风锻炼着,被雨滋润着,一枝一叶地成长起来的。所以,她知道成熟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世间生灵皆有学习的本能,太自由了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