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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姻,那自然是要給兄長大人娶妻吧?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這庶民上位的澱川家的女子。我們家從曾祖父那一代便獲封從五位下相模守,如今這朝廷親封的官位被兄長大人繼承了去,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無上的尊榮。
「兄長大人是要我也去見一見使者嗎?」
兄長一向很重視我,再加上我們的年紀相差不大,他便總喜歡將武家的瑣事說與我聽,但那不過只是寥寥幾句。
見他這次一五一十地交代外交上的要事,我便很難不覺得他是意有所指。
「讓那澱川氏看一看我北條家的公主有何不可?我雖未滿二十歲,可已是這戰國的大大名,澱川家見我至今未娶妻,就認為他家的女兒有成為我正室的資格。」
果然,哥哥也覺得澱川六郎的女兒配不上自己。
「那就不要見了,安排住處以後,隔天便打發那甲斐國的使者走吧。」
「這正是難處所在。」
當下坐擁上國甲斐的澱川氏雖為庶民出身,但在這「下克上」之亂象頻出的戰國時代,武家政權已在無形中遵循著能者勝任的法則。何況澱川六郎並非普通的暴發戶,不論人品,能在短短幾年間就飛上枝頭的他毫無疑問是有著過人政治手段的奇才。
「如若拒絕聯姻,兩國之間難免會有一戰,眼下無故增添仇敵對我國沒有好處。」
「我聽說外面的人都稱呼澱川織部正為百腳,此人對賞識自己的岳父一家都能趕盡殺絕,那即便兄長大人同意聯姻,也難保那位日後嫁到小田原城的新婦會對我們北條家做出什麼不利的事。」
我目睹桌上茶水的顏色由深到淺,兄長最後也沒能在我面前拿定主意。
一想到兄長與眾家臣還因聯姻之事而坐臥難安,早就將此事拋之腦後的我驟然間染上了羞愧之色。懷著這種心情,再清甜的茶水也變得苦澀起來。
「公主,您已經在外面好些時辰了。」
乳母見我一臉紅暈,以為我是在太陽底下站久了有些中暑,便再次勸我回房歇息。
「不必了,只稍再準備一壺涼茶吧。」
我將茶水見底的瓷杯塞給乳母,然後二度撫上了半弓的筋弦。
不知怎的,飲茶過多的我甚至無暇去解手,便又揣著內急鬥志昂揚了起來。
畢竟這是一個連庶民都能成為一國之主的時代,而我更不甘心看著兄長獨自一人披荊斬棘。
我的胸腔之中,有某種不該存在的信念在寂靜燃燒著。
「真是精湛的技藝!」
箭羽擦著我的臉頰飛過,又在頃刻後穩穩落在遠處木靶上的紅心處。與此同時,一個令人驚詫的聲音像箭一般劃過我的雙耳。很顯然,那不是金屬箭頭紮進木頭中的聲音,而是自我左耳傳來的陌生女性的聲音。
陌生的女性就站在幾尺以外的回廊下,午後的日光傾斜灑在庭院裏,而她身軀的一半正位於光與影的交界處。女性穿著樣式純粹的振袖,布料的顏色比山間的紫藤要深一些,可在太陽的照射下,光滑的花緞似乎又反射出耀眼的白。相比之下,她的皮膚則更白皙,像是冬日裏屋簷上最潔淨的積雪。
她正沖我微笑著,先前誇讚我的話語已經聽不見。但那僅存的笑容反而更為珍貴,仿佛我方才全力射出的一箭就是要博她一笑似的。我的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我的腦中更是亂作一團。就是在被這亂麻般的思緒籠罩之下,我突然間想到了父親生前珍藏著的唐國畫作。畫中的唐國女性豐腴而動人,美得不可方物。而此時我眼中的女性雖然身形纖細,可她的瑰麗卻要勝過畫中人十倍百倍。
誤入內院的客人,想來必定是甲斐國的使者,只是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女性。
「絕世美人」。
我的神思逐漸趨於平靜,最後自我紊亂的腦海中浮出的、是這樣一個非比尋常的辭彙。
「這這位是?」
陌生女性身旁跟著兄長身邊的女侍者,但她同這庭院裏的其他人一樣,都在絕世美人的輝澤照拂下失去了光彩。我的臉頰似乎也比之前更滾燙了,躊躇不前的我甚至無法仰面直視眼前的女性,可我的嘴巴卻自顧自地吐出音節來。
「我是澱川家的雪華,此次與甲斐國的使臣一同前來。」
女性向我盈盈行禮,端莊又溫柔的應答之聲與她的容顏交相輝映。
「讓您見笑了。」
我的左手還抓著整張半弓,穿著弓道服汗流浹背的模樣也完全不像是一國的公主。我強作鎮定地向面前的女性行了平禮,隨後補充道:
「我是相模守的妹妹,名喚照。雪華大人能與甲州使臣一同前來是吾等的榮幸,然而我們北條家卻招待不周,實在是萬分抱歉。」
我驚訝於自己竟沒有在回應當中語無倫次,不過即便我言語中有什麼無禮之處,這位雪華大人也必定會原諒我吧。
我為何會如此篤定呢?雖然澱川雪華也的確在這之後輕聲說著「沒事」、「不必介懷」。
「能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