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我瞧见老大爷坐在桥头,表情木讷,呆的像块木头,胡须已让刮过的一阵风吹得犹如乱麻,他都毫无察觉。我还看见了石石匠他老婆,她护着身边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女儿离开sao动的人群,双手不安的紧握着,从她脸上能清晰看见“慌乱”二字,眼睛更是像被鲜红的染料浸泡过,红的一塌糊涂。
后来,石石匠的尸体在河底找到,斩龙剑刺透了他的胸膛,他眼睛睁的比铜铃还大,谁都无法给合上。nainai教过我,做人必须要有感恩的心,但由于nainai刚巧生病住院,我没能够去参加石石匠的葬礼,非常遗憾。不过,事后我去祭拜过石石匠,他就葬在他家屋后的大山上,听说斩龙剑也被埋在那座大山上,是他老婆做出的决定。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之后,有个城里人要收购斩龙剑,石石匠老婆说什么也不答应。有个贼想盗取斩龙剑,但除了石石匠的老婆,没人知道斩龙剑具体埋在哪里。我有想过,斩龙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因为石石匠,它才诞生于世,但石石匠死了,它却依然活着。其实归根到底,它只不过是块被改造过的石头。
欲动的叶尖(三)
人对许多事的热度犹如煮开的水,把它晾在那里,过一段时间后它自然会凉下来。就像石石匠的事,事发时震动大的像地震,但仅过了十天,一切又犹如被吹散的Yin云,少有人再记挂,少有人再哀怨。我是少数的例外之一,虽然我一直不否认自己是个混账玩意,但我坚决否认自己是个没良心的混账玩意。
石石匠死后的第十五天,我在桥上又碰见了他老婆,那是我最后一次碰见她。那天,她的行为很异常,没有了忧伤的情绪,穿戴的特别整齐,脸上还挂着十分灿烂的笑容。我几乎要在心里骂她良心给狗吃了,大多人都容易产生和我当时同样的心理。可在三分钟之后,她从桥上纵身跳下,那一刻,她全身上下注满义无反顾,我还能感受到什么叫“万念俱灰”。她摔进石石匠死亡的角落,当场死去,救都救不活。我当即想起一个传说,传说相爱的两人如果在同一个地方死去,那么他和她死后依然能在一起,就像缠绵在一起的灯芯,不管是去天堂,还是去地狱,永远不会分离。
同样在那天,我在回家路上碰见石石匠的小女儿。她蹲在路边,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喊着“爸爸”和“妈妈”,眼泪哗啦啦的流个不停。我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双腿陷入失控状态,不由自主的走到她身边。
我摸着裤兜,里面装着我辛苦攒下的压岁钱买来的糖,我预计着把它们分配成一个月的零食。我很心疼,很舍不得吃。可同样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我的双手也陷入失控状态,我竟把糖全都掏了出来,递给她,“你不哭,我请你吃糖。”
她哭的更大声,哽咽着的声音说:“我不要,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呜……”
她哭的我心跟碎掉的玻璃渣似的,特别不知所措,恨不得马上跟张波掐一回架,掐到力气全没了就好了。我左右不是的徘徊一阵,耐着性子给她说:“我知道你爸爸妈妈去了哪里。”
她的哭声稍微小了一些,望着我问:“我爸爸妈妈在哪里?我要爸爸妈妈。”
我说:“嗯……我想,你爸妈应该去了我爸妈在的地方。”
她的哭声又小一点,又问我:“你爸爸和妈妈在什么地方?我要他们带我去找我的爸爸妈妈。”
我想了想才说:“嗯……我也不知道,nainai只告诉我他们在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很远很远,我还太小,找不去。不过我nainai还说了,只要我不哭不调皮,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每天都笑,那么等我长大了,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十岁之前,我nainai一直这样说。
她的哭声终于完全停止,皱着小眉头,歪着头一直盯我,“真的?”
我拿出吃nai剩下的劲玩命点头,差点没把头从脖子上点断,还憋出最有诚意的笑容,非常肯定的说:“真的!”
她破涕为笑,一下子蹦起来,抢走我手里的糖,转身蹦蹦跳跳的要回家。蹦跳出几步又回过头,对我说:“我相信你。”说完又继续蹦跳着离开。我好想对她说——怎么也给我留两颗糖。
后来我没再遇见过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渐渐的快要把她给淡忘。直到我去乡中学报名这天,在经过“情石桥”的时候,我才再次莫名其妙的把她想起,那埋藏进心底的感觉突然变得好清晰,仿佛预感着她将活生生的出现到我身边,一不留神能将我给惊吓死。
我站在“情石桥”上,望着越来越潜且越来越浑浊的河水,想儿时的事想入了神,连有人悄悄走到我身后都没发觉。
“你真的回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犹如一潭美丽的湖水。
我转过身的那刹那,心跳严重超速。我设想过各种各样重遇的情景,但真的相见了,依然那么的始料未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现实与理想间永远存在着无法缝合的缝隙。稍静片刻,再看眼前的脸庞,虽多久未见,可当猛然看见时,却自然的熟悉过在镜中见到自己,嘴唇间自觉自愿吐出两个字:“凌……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