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完整或断裂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无人在意,更多的尸体从海里冒出来。就算是深夜,也能看出海的颜色是红的,平静时是红的,卷起来的浪也是红的。
上百条威风凛凛的战船,船上布满最Jing锐的弓箭手,一波又一波的利箭暴雨般射向海里,源源不断的火油往海里倾泻,大火燃烧着整个海面。
已经几天几夜了。
来到小渔村前的岩石边上,这里是小鱼儿和阿布初识的地方,一切美好的开始,如今却已然变了样。
深夜的海岸边依然灯火通明,成群的人举着火把在岸边照明,更多的人撑着小船在远远近近的地方漂着,再远就是虎头军战船所在的位置,不停传来炮轰声,锋利的箭矢射进水里的声音,也不时有鲛人的尸体浮上来,被战船上甩下来的利爪勾住拖上船,再被开膛破肚,发现不是金珠之后,又被丢入海里。
人们的小船支靠近不了,却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讨论金珠是否被找到,漂在海面上的残肢断臂于他们而言,就跟在沙滩上见惯了的死鱼烂虾没有区别,连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也能被忽略。
小鱼儿混在人群里,有人见他面生,却只看了一眼没多问。毕竟在这里出现的不止小渔村本村的人,还有不少附近甚至稍远村落的人,因为只有这里才靠海最近。
谁都想飞黄腾达,一夜暴富,只要抓住了机会,就能鸡犬升天,就算几率很小,也毕竟是机会,穷苦了一辈子的人,谁也不想轻易放弃。
有不少会水的人潜在海里,不时冒出头来缓口气,又再次潜进去。
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小鱼儿已经从开始的懵然到现在的心痛难当,谁也不知道哪一条手臂,哪一段鱼尾,昔日与他一起在海底无忧无虑地游玩过。
他跟着人们一起下水,入了水之后将上衣脱下来系在腿上,等到远离了人群,他一个回旋,一双长腿霎时变为长长的鱼尾,金光隐没在衣料里。
在水里的小鱼儿比在岸上更加灵活,也不可避免地被锋利的箭尖划伤手臂,刺中背部,血丝成线般在水里拉长。
他奋力向深海游去。
原来对他来说是天堂的海底,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
在硕大的岩石背面,他见到了阿爹,和躲在阿爹身后、黑压压的鲛人们,全都噤若寒蝉,神经紧绷地向上望,在等着,哪一刻,厄运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阿爹看他回来,原本护着身后的动作一僵,继而放松下来,向他游过来,将他抱在怀里,显然没想到他还活着,还回到了这里。
小鱼儿抱着阿爹,直到此刻,他绷不住地哭了,大颗眼泪滚出眼眶,成了一串串珍珠往更深的地方下落。
他哽咽地叫了声:“阿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爹只是拍着他的背,然后放开他,点了点头。他想跟小鱼儿说,你不应该回来,却更想赞赏他回来了,最终什么都没说。
小鱼儿望向岩石后攒齐的人头,他不清楚这片海域到底有多少鲛人,在他印象里很多,远不止他看到这些,更多的,已经死在了人类手里。
此时,有鲛人从海面急冲冲地往他们游过来,吐了一串气泡。
全部鲛人都煞白了脸,包括阿布在内。
几天几夜找不到金珠,人类耐心耗尽,开始往海里倾倒毒药了。
如果是箭矢、炸药、火油,只要他们躲得够深够隐蔽,总有一线生机,可等到毒药散布这片海域的每一个角落,没有鲛人能逃过。
全部鲛人都知道,没有活路了。
待在海里被毒死,出了海被开膛破肚,都要死。
绝望霎时笼罩在这一隅。
就在此时,阿爹突然拔起一片鱼鳞,割开肩窝,修长的手指在血rou里扣着,血丝倾泻而出,随即他抠出一颗泛着金光的珠子,这颗珠子流光溢彩,上面的金光像是能随着水波流动一样,Jing美绝lun。
这就是人皇在找的金珠。
不止人类好奇金珠,连鲛人也没见过,并不是每个鲛人都有。此时那群挨挨挤挤的鲛人个个探出脑袋,看看金珠,又看着他们的王。
阿爹把金珠交到小鱼儿手中,道:“你长大了,要保护好你身后的人。”
随即一旋身,往海面游去。
小鱼儿知道阿爹的意思,他把守护鲛人的责任交给了自己。
可他无法接受,他还没有长大,他肩负不了这么重的责任,他没办法保护这么多人,他不想失去阿爹。
如果这场灾难需得死一个鲛人族的守护者,那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阿爹。
泪泡在水里化成珍珠,小鱼儿一边呼唤着“阿爹”一边跟着往上游。
他身旁刚刚回来报告消息的鲛人拼命拉住他,将他拖回岩石下,让他看看那黑压压一片、渴求活下去的人们,全都痛苦又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从现在开始,这些人,就成了他的责任。
小鱼儿霎时不动了,他眨了眨眼,泛酸的腮帮子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