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工作,总是要惹得人家闲话。她每日拎着一些稀奇的玩意儿回来,要么是一些外国来的进口点心,要么是一些古玩珍器。加上她嘴里说的比谁都溜的好话,倒也哄得迟太太高兴,这一向不大说她什么,由着她在外头“胡来”。
迷镑的薄雾中,露珠是亮晶晶的。
迟太太今日打牌去了,连心慈却算好了似的找上了门来。
迟太太看不起戏子,连新式的“明星”也连带着低看一眼,她总觉得她们都是一路货色。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所以连心慈显然是同迟秉英纠缠了很久,却从未正式登门拜见过,就是一般般的打个照面儿也没有。
她今日找上来,迟秉文就把她请到了客厅里去坐着。
心慈穿着一件从头到脚的青狐大衣,衣领子上是一圈儿柔软的毛领子,裹住她小小的一张脸,像是一朵含羞待放的栀子花。她笑道:“迟先生早,你们秉英在不在?”
娣娣给她上了茶,滚滚的冒着白濛濛的热气。
秉文坐在她对面道:“秉英同瘦鹃一早起来就出去了。”
“哦?没说做什么?”
“瘦鹃她一向行事自主,来去都不肯同人多谈。”
心慈了悟的点了点头。不肯多谈恐怕是个幌子,她一向晓得他们夫妻两个感情不和。
“你们今天有些什么节目?我请你们吃金陵春。”
金陵春在南京本地就十分的出名,月初的时候到他们这近郊处开了分店。它的招牌打得响,自然用不着拉拢人气,旨在依山傍湖,客人们吃饭的时候还能看到满眼的好风景。刚开张那天倒真是人满为患,就是现在,也得提前许多日子去预定才好。
秉文一愣,道:“干吗这样客气?”
心慈笑道:“不怕您笑话。我本来是要同秉英一块儿去的,谁知他不在,好容易订到了位子,总不能就这么空着?”
“哦……”他沉yin了一声,又歉疚的笑了笑道: “那真不巧。我才同陈家的二少爷约好了去学校批卷子。”
“唔,你们这些学究,批卷子嘛,就是停一天也没什么。”
“可我总不好放人家鸽子。”他仍旧温吞吞的笑着。
“这怕什么?您叫陈公子一起来就是了,多一个人倒更热闹些。”
“你们两个人的位子,哪里坐得下我们这许多人?”
“本来定的就是楼上的雅间。我这样的身份,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能够往大堂里随意坐的,那可就太招摇了。雅间嘛,就全都是囫囵的一张大桌子,喏,你们去不去?”
她怕他不同意似的,又撺掇着笑道:“今日比其他时候又不同。四大名旦里头有两个最出名的,特地被他们当家人从北京请了来唱这台戏,戏码单上都是白纸黑字写明了的,有这样的机会,谁肯不去?”
迟秉文想了想,又被她缠着说了许多话,总算是同意了。他往陈公馆里挂了一个电话,陈伯玉自然是乐得同意,他早便想在金陵春里订一个位子,可真要排下来,却得排到一个月后。他真等不得,气得直说金陵春是故意摆谱,实则也没有多好吃,反而店大欺客——显然一副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的样子,迟秉文见了也每每笑他。
陈伯玉赶到迟公馆里来,笑嘻嘻的请求心慈让他把宝络也一同约上,心慈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一个时期的女学生比较守旧。就是迟宝络那样的放肆,也仍然同众多女学生一样,不脱这种习气。她到哪儿都喜欢拖着个女同学,即使是和她谈恋爱的对象一同出去,也要把一个女同学请在一起。
然而她同连心慈又不熟悉,人家好不容易订的位子,谁知能不能再添一个人?
她是同小婵一道从房里走出来去迎陈伯恭的。如今落下小婵一个人,她颇有些过意不去,嗫嚅着又想把答应下来的话给反悔了。
“冯小姐去不去?”心慈忽然扬起下巴颌道。
仿佛是意外的问题,使对方顿了一顿,有点窘。冯小婵被问住了,偷眼瞟了瞟一边坐着的迟秉文,他倒是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茶。
小婵马上掉过眼睛望到别处去,嘴里嗡隆了一声,避免正面答复。
心慈没听清她嘴里呜呜的说着什么,又问了一遍:“冯小姐?你去不去?”
仍旧像是出人意料,冯小婵又咕噜了一声:“去……吧?”然而她心虚似的,很快又跟了一句:“行么?”
心慈无所谓的点点头,笑道:“怎么不行?”
一行人同挤在一辆车里,两个男人坐在前头,她们三个女孩子挤在后面。
寒空澄练得同冰河一样。她们关紧了车窗,然而劈面来的一阵冷风,尽打在玻璃窗上,呜呜的十分骇人。陈伯玉开着车,为了抄近路,穿过几条高低不平的巷堂,近边一只野犬,在那里迎着车灯呜叫。
总算开到了北门大街上,卖早点的几个生意人准备收摊了,包子铺里亦萧条下来,蒸笼摞在一起,那些相互交错着的篾条,瞧着冷冰冰的。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