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nai,我回来了。
屋子没开灯,只推开扇窗,借外头月光灯火幽微照明。背胛向前弓,老人家发鬓染白,窝在破旧沙发里用针线棒于一室黑暗串着毛线。
余恒摁下鞋柜上的开关,眼前骤亮。
他来到nainai跟前,蹲下说:nainai,要入秋了,天愈来愈快暗,妳别不开灯,对眼睛不好。
nainai皮肤深,一半黑斑一半细纹,全是大半年岁在外奔波晒日的痕迹。
没事,省钱。
我省就好,妳别省。
余恒进厨房,拿出几把青菜,油和盐巴。他们家格局不大,却比先前住的危房要好许多,至少门锁不会时常坏,雨一来回回漏水,窗户嘎嘣响,纸糊似地弱不禁风。当初私中开给他三十万的奖学金,他便想好要搬家。
尤其那男人不在,时机正好。
煮好菜,祖孙俩面对面吃饭。
恒恒,你桌上拿回来的那袋东西是什么?
余恒从饭碗内稍掀了掀眼皮,一个女生给的。
那煎猪排吐司,陆洲洲坚持留给他,说她反正是不吃了,要他看着办。他揉捏眉心,脑壳疼,怎么就帮自己挖了个坑,让她推下去呢。
我们恒恒长得俊秀,是会有小女孩来追。nainai眉目慈祥乐呵着。
余恒但笑不语。
他这样的能耽误人家吗。
将碗碟放进洗手台,余恒趁nainai洗澡期间,收拾了下屋子。经过墙上的日历,他捏着抹布停下,沉沉望了一会。从笔筒抽出一支黑笔,在上边无数个叉后,又画下一记。
最后三十五天。
就要剩不到一月了。
一周一次的朝会,一群人大清早至学校,椅子来不及拉开,就被教官驱赶着拖沓着步子去Cao场集合。陆洲洲和方妍身在其中,走一步,停三步地随前头的人慢吞吞前进。
昨天各科老师沆瀣一气安排考试,方妍对着一张张眼花撩乱的试卷Jing疲力尽,便把陆洲洲跟余恒的事忘却脑后。眼下她记起这事,追着陆洲洲好奇地问,陆洲洲简略交代一遍,她听着听着面露可惜。
什么啊,还以为你们真在一起了。
妳也不能说不是。
妳就不怕玩出火吗?要是余恒当真,喜欢上妳怎么办。
陆洲洲想了想,小声说:不会吧,余恒不是说不喜欢我吗。
方妍幽幽张口,难说哦说不定余恒还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那他就去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哟,妳还真大度。
幼时方妍也有个不怎么上心的玩具,但玩久了,爸爸妈妈要她转送表弟表妹们,她不还是舍不得让出去。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私中有面告白墙,以前的学生在上头写字,校方会制止,拿油漆粉刷,不过大家不惧,继续叠写,久而久之,校方渐渐充耳不闻。这会儿经过告白墙,陆洲洲没发现新花样,依旧是老套的台词,或简单的四字箴言,就在眼珠子要移开一刻,她看见自己的名字。
瞪着边角粉色便条笺,她上前扯下,谁会写这给余恒啊?
陆洲洲音有些大,加之大家一坨坨挤着,她的话便一字不落全听去。
方妍凑过来,怎么了?
有人冒充我的名字给余恒写
这玩意都不清楚能不能算情书,内容太不堪了。陆洲洲如冒烟的小茶壶。
可能觉得好玩吧,前阵子妳不是向余恒告白吗?
无聊。
将纸搓揉成团,陆洲洲丢进墙边设立的铁锈垃圾桶。
人流如涌,余恒在老垃圾桶前停住脚步,灰黑的铁盖吱呀摇晃着,留有女孩子手指的余温。他的目光极凉。
这就是她的喜欢?她所说的不吃花生粉就一辈子不分手的恋爱?
余恒嗤之以鄙。
烈日长空,鸟只盘旋。朝会上,两面旗子挑高飞扬,陆洲洲汗流得要脱水。
主任站在麦克风架前:接下来我们颁发九月的德艺双馨奖。
五班排在台前第二个,视野极佳,陆洲洲的眼带往一年级为首的少年。余恒炯炯有神直视前方,裤子这回没折,盖住皮鞋一点面,鞋面洗刷得微微灰白。
德艺双馨奖一月一次,由班导师向学校推荐一名班上成绩优德性佳的学生,各年级从中评选出三名,发一纸奖状,颁一千元鼓励金。美其名称希望维持校园良好风气,实际借此勉慰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尽管富裕人家不差这钱,奖还是沦为笑柄。
是传说中的穷酸奖。
好烦,能不能快点结束。
四周不耐地频频窃语,但见余恒不卑不亢,为此特意打理,陆洲洲就觉得他在发光。她以为他是鲜艳的桃花,实际是白月季,长开不厌,简朴强大,居于干燥下风处,抑或chaoshi水沟旁,都插枝可活。
这样的余恒,可惜吗?
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