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首不远处,皇太子李重俊和安乐公主坐在了一起,年轻人总是喜欢这种刺激的运动,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看得最是热血沸腾。
刚刚和亲就遣使来还礼,本是正常的流程,但在被逼和亲的背景之下,吐蕃派来的千人使团却似乎是在与大唐叫板,他们准备来看看庞大的唐帝国是否真如想象中的外强中干,以期能否再从军事外交中牟取一些利益。于是大唐呈现在吐蕃人面前的风度就尤为重要,在每一个需要与吐蕃人交往的场合,都必须占得上风。
“谁不敢?你以为都像你这样没用啊!”安乐不服气,斜眼睨着李重俊垫起来的一条腿,讥讽道,“也不知道谁是蠢材,骑马也能摔下来,还好意思议论马球呢!”
可惜美好如梦,梦醒即碎。
“不该救球,该推他的马!正是该别过去的时候,吐蕃人马皆倒,球自己就回来了!”一旁的安乐死盯着马球场,高谈阔论。
尤其是,最能体现军事武备的外交场合——马球赛场。
“使个绊子就摔下来,还做太子呢!”娇宠惯了的安乐绝不肯在嘴上落下风,拍拍旁边武崇训的肩,拉着驸马一起嘲笑这个庶兄,“哎,崇训啊,你说太宗文皇帝的愍太子,是不是就是因为成了瘸子才被废的……”
“救球!救球!”李重俊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然而大唐马球队并未按他的意思救球,球落入了吐蕃球队的杆下,一杆入洞,李重俊又气又急,“唉!真是蠢材!”
这个女儿一撒娇,李显就招架不住,也不过问谁的对错,兀自把安乐抱住,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好啦好啦,阿爷带你看球……”
大唐被换上场的四人队几乎是横扫吐蕃队,在敲得震天响的鼓声中,唐队逆风翻盘,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面对吐蕃十人的队伍,从马球场的另一边四位年轻骑士徐徐走来,具装的玄甲是卫尉府的制服,穿在身上尽显威风,以四敌十,如战场般的马球场中,大唐的尊严全押在了这四个年轻人身上。
李显觉得有些恍惚,当时的显也有那样的好胜心,害怕被人嘲笑,夜里来到马球场想要试验六哥的打法,却几乎从马上掉下来。后来是弘知道了这件事,这位从来温柔眷顾弟妹的五哥,特意找了人来教他打马球,太平就蹭过来学,最后连太平都学会了,李显这个哥哥竟没有丝毫长进,终于让李显认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
“击球啊!一杆就进去了!击球啊!”
“安乐你欺人太甚了!”李重俊不顾还在国事场合,急着要起身去揍这个妹妹一顿,却被宫人们拦住,同时也惊动了不远处的李显。
渐平淡下来,向大唐讨得公主的吐蕃遣使到长安来还礼,李显虽然窘迫,却也以国礼隆重接待了吐蕃使臣论弥撒。
李显本就因为连续输了两场正闷闷不乐,见孩子们又闹起来失了大唐的体统,故而少有地威严训话:“重俊,闹什么呢?”
“你懂什么?”李重俊本就气唐队连输好几个球,听安乐风言风语,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有本事你自己上去打一场?”
那四个玄甲卫尉下了马,摘下头盔,走在前面的两个年轻人率先跪下:“臣李隆基、臣薛崇简叩见陛下!”
长安殿外,大明宫西门内的马球场又迎来了皇帝的銮驾,婉儿不禁想起当年薛绍和太平就是在这里打马球,极有风度的世家郎君获得了李治的看好,成就了一段在整个大唐都为人钦羡的美好婚姻。
击鼓开战,扬鞭、策马、执辔、挥杆、夺球、抢位、穿梭、入洞……四个人的队伍配合如兄弟手足般默契,马球场上飞扬的尘土间映出四个潇洒的剪影,李显看得愣了,少年时代的印象中,这是大唐最厉害的马球队才有的英姿,那时太子弘身体不好,把为大唐长脸的期盼都压在了雍王贤的身上,这位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六哥,披甲执杆,勇猛冲锋,无人能敌。他高贵的血统限制了征战沙场的欲望,来自母亲令人窒息的压迫使得马球场成为唯一可以挥洒自如的地方,他带着战场上的杀气,一路横扫杀来的敌人。
冷汗从背上涔涔流出,李重俊握紧了凭几,看马球场上的唐队被打得落花流水,皇帝终于下令换人。
“你!”李重俊热血上涌,气得直哆嗦,“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跑到禁苑里来使绊子,我哪里会摔下来!”
那时的弘和贤不会想到,时隔多年后在同一个马球场,原属于父亲的位置被显坐上,李显看着这些驰骋赛场的年轻人,玄甲的身影与六哥的身影似乎有一些重合。
父亲的极度偏心使这句安慰的话一声一声都刺进李重俊的自尊心里,国事外交,太子受辱,皇帝不问,更何况还有安乐提醒他的那句话,当年太宗那样疼爱长子李承乾,还不是说废就废了,他是个不受宠的儿子,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死。
“阿爷!重俊哥哥欺负我是女孩子,不让我好好看球!”安乐极尽告状之能事,把黑的也说成白的,跑过去依偎在李显怀里撒娇,回身还给李重俊一个嘲讽的鬼脸。
“起来起来!”李显心情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