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慕鸢虽不迂腐,却也信死后能遇神佛。
乌镇每到烟雨朦胧时,山中会隐现老庙,儿时叔母说那里寄托着流离失所的亡魂。
迷离白雾中,慕鸢好似窥见了那老庙窗格,朱红的大门外站着那位白衫少年,慕鸢依稀记得他身上常年有栀子花香味,荷包里是雨后晒干的枯黄花瓣。
大抵是佛觉得她前世为良人,即便死后也让他来送她一程。
傅询的手常年冰冷,朝着她温雅浅笑,慕鸢留恋这人间惊鸿,不知为何眼中萦绕氤氲。
只看烟散雾尽,傅询放开她手腕走远,慕鸢抹干眼睛,朝那背影跑去。
月光一直下沉,公馆外的白墙恰似一片波光粼粼的银海。
五彩玻璃渗透进的光线,晃了慕鸢的眼神。
醒了,三爷,姑娘醒了!
西式石刻雕花画下,柳月云绕着手帕候在客厅,后面站着三五个头戴警帽的巡捕,黑色警服中间别着手枪,个个神色闫肃,衬得平时眉飞色舞的柳月云异常安分。
手绢被柳月云搅得抽丝,她恨啊,不知是那个畜牲报了官,那慕鸢也是匹烈马,宁死不从,自个儿死去就罢了,还闹出人命,得亏那刘鹤翔命硬,被那小贱人捅了两刀子还剩口气。
三爷,您来了。警务处处长陈泽立马恭敬作揖。
早年陈泽还是小巡捕时,傅家老爷子携万人销烟,他曾远远见过一面,后听闻傅老爷子膝下子嗣众多,可瘸了疯了的也不在少数。
坊间都传傅家早已无英才可用,而眼前这位傅三爷与当年老爷子的风范竟如出一辙。
虽表面温文儒雅,可陈泽深知这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傅寒笙一身元青色长衫,承德灰对襟马褂,清梧俊雅,端着杯青花瓷茶碗,掀袍落座。
水晶灯亮的刺眼,陈泽看他缠在腿上的白布条,神色严峻:窑子里外三圈都已命人查封,三爷,您伤势可有大碍?
傅寒笙喝着茶,嗯了声道无碍。
什么!封了!
柳月云只觉眼前晕眩,哐一声,跪在地上。
自她十六岁起,便在窑子里接客,四四方方的天,摇摇晃晃的床,就是她的大世界,乱世无情,她告诉自己熬到头就好了,终于老鸨死了,她虽不算年迈老城,却深知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破烂货,对院子里的姑娘也算颇好,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
嗓子一哽,揩起手绢哭诉:官老爷冤枉啊,新乐里人人都开窑子,凭什么就查了我哩,那个清倌儿自甘堕落和客人没谈成要杀人,又和我们这些窑姐什么干系。
自甘堕落?傅寒笙噙起嘴角冷笑:要真是自愿,那姑娘会跳楼?既然你无错,就叫那姑娘下楼,想必她定会替你说情。
他掀起茶碟接着言:而今ji院都要正经牌照,政府也下令亲查,不如就拿你们为例,以示典范,想必日后也没人敢猖狂。
柳月云顿时白了脸庞,三步并两步爬到左边,跪在傅寒笙面前磕头:三爷您大人大量,您就饶过我这回吧,那慕鸢定还没开苞,我今日就把卖身契给您。
傅寒笙拧眉正要说话,忽听砰然一声巨响。
几人转眸望去,姑娘眉眼稍显憔悴,水绿色盘扣旗袍衬得她更单薄,头发梳成股大麻花辫,依靠着门框边上。
陆武急得汗流浃背,就是拦不住,只得在后面搀扶着:慕鸢姑娘当心点,身子还没好全呢。
慕鸢费力的支起身子,逡巡眼黑衣巡捕和柳月云,眸光落在正位端坐的先生脸上,脚步一顿。
有那么一刻恍惚,傅询若是这般年纪,定也和眼前这位先生一样,清隽永毅意气风发。
傅寒笙侧头,唇角忍不住轻笑,还是老样子,倔强模样,奈何眉眼皆是娇媚,生再大的火气,都丝毫没有威慑力。
还请二位老爷请替民女做主。慕鸢压着旗袍,屈膝跪在地上,泪眼婆娑,阐明缘由。
当日若不是她轻易信柳月云的话,也不会遭难此劫,开始时柳月云让她交窑子里ji女洋文,万般无奈下,她妥协了,可没几日洋人就不在逛窑子,只因大都会的小月仙红了,人都跑去大都会烧钱。
ji女们本就不爱学习洋文,现下更是乐得自在,她想着既然ji女都不喜学,索性也来沪上了,不如就辞了这份差事,去谋个其他工作,那想在走的前一日,柳月云丢了传家玉佩,不知为何在她行李里搜了出来。
世事无常,曲终人散,她被ji院里的打手绑进猪圈,饿了三天三夜,柳月云又怕她断气,端着糙米猪糠让她食,恶臭漫天的屋子里,她听着窗外莺歌燕舞,娇叫喘息,ji女们如发情的母狗,在男人身下晃动,那腌臜的日子,她怎愿过。
夙撞上南墙,头破血流,柳月云找了洋医才把她这条命捞回来,当晚便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要开始拍卖处子血。
买她的男人是个年过半百在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