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整晚的酒,辰昕與洛青,待在松嶺二樓廊上吹風。
不遠的之青院,燈盞還微微亮著。
辰昕晃著酒罈,已有幾分醉意。十年來,洛青也未曾見他再為誰喝醉過,雖然他不知道辰昕這醉,是為希月還是暮櫻,或許兩者皆有。
「回回上來喝酒?見了面,話也不同她說上一句。」
「你管山藤,少來管我。」辰昕一陣心煩意亂,轉了身拿背靠上欄杆,仰首長吁了口氣。
「我自然管不了你。」就是洛青也少與他分說這事:「但,都十年了,放過你自己吧。」
十年了麼。辰昕滄桑一笑。「岱山下來,我時常一夢便回到那天,萬箭穿心,血染紅了她一身絨袍,我遠遠看著,就只能看著。」
「別想了。」洛青打斷了他。
「你倒忘得了。」辰昕冷冷一笑:「你和星寧夕歃血為盟,逼她回門,最後一劍刺在她身上,她如今半死不活,是你,」
「夠了!」洛青惱中煞白,一手揮過將他抓抵在牆上。
辰昕淡淡一笑,搥了搥他胸口。「痛麼,不如你先學會放過你自己,再教教我。」
洛青怒瞪著他,頹然甩了手。「我們不一樣。辰昕,放過你自己,是為了暮櫻。她不需要背你那些痛,忘不了希月,便不要招惹她。」
晚風清涼,辰昕沉默著,終有些話說進了他心裡。
翌日,辰昕起了個早,管不了頭腦還有些昏沉,他踱著腳步來到之青院。
一院積雪,一池薄冰,春陽之下,漸漸要消融成清透的水光。
房門咿呀推開,踏出暮櫻一雙鞋,再一襲淡綠衣衫。辰昕倏然醒神。
暮櫻手捧著鐵盆,帶上房門,正要轉到後院取燒好的熱水。抬頭恍然見了辰昕,她眼裡閃過一抹驚訝神色,立時又低下頭,默默掠過他往後院去了。
辰昕默默跟上,見她舀了些熱水,又混了些冷水,沉沉端了起來,便想幫她。其實暮櫻出自森門,會很多活兒,談起冶煉兵器也難不倒她,但他就是不捨她堅毅的樣子。和希月有點像,她性子有些剛烈,瞪起人一雙眼火燒一般,但她,又比希月溫柔。她一張臉,不似星寧夕那般無疑美貌,多瞧幾眼,卻同樣有著岱山才養得出的動人靈秀。
暮櫻並不讓他幫忙。她閃過他便往星寧夕房裡走,辰昕默默又跟了上去。
她進了房,擱下水盆,取過棉帕,替星寧夕淨了手與臉,見辰昕一人站在門口,冷風颼颼。
「進來坐吧。」她看了他一眼,道:「一個人杵在那兒擋著門,冷風都要凍著寧夕了。」
辰昕靜靜走入,順手稍掩上了門,落坐在桌邊。
「你來做什麼?」暮櫻又瞪了他一眼,開門見山。
「看妳。」辰昕不改一貫的清冷,淡淡答得直當。
看我。暮櫻聞言,忙碌的手微微一頓,又入了水盆擰著帕子:「我好端端的,你可以走了。」
辰昕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要讓她多說話,星寧夕倒是個好話題。「當初她遇上巖靖峰時,妳可知道?」
當初啊,暮櫻想了想,立時依了辰昕算盤。「我們住得很遠,她又很忙。」她知道時兩人已見了幾次面。再聽星寧夕說起,他們已經相戀。再一次提起,他們說要私逃。「我每每看著她躺在這裡,最後悔的,便是第一次,沒有陪她去討回那隻雪狐,讓她白白陷進巖靖峰手裡,然後還幫著她,想著怎麼逃。」
她替星寧夕拉了拉被子,一嘆又道:「我替她傳過幾次話,看得出來,那時候的巖靖峰,對她亦是十足真心。」
「有再多真心,隔著世仇家恨,究柢難有善終。」
他初見星寧夕,便十足懂她心思,她肩著天門,與地門相戀,如同他當年,整個西二堂,擋著他與希月,他從不覺得星寧夕那性子,殺得了巖靖峰。然他與暮櫻終是旁人,或幫或勸,都只能是幾分。
她想他話中有話,想起了希月。「旁人難勸,我也認真勸過一回。我說,有些感情,像燈芯燭火,是慢慢燃大的,不如就趁它勢小,把火給滅了,免得橫生枝節。」
「若我非要它燃大呢?我思量整夜,不願錯過妳。」辰昕自是聰明人,知她一翻話繞回來,說的是他們二人,索性把話挑明了。
暮櫻未料他說得直白,臉一紅,扭過了頭。「別惹我。你走吧。」
「暮櫻,」辰昕不禁起身走到她身旁,他也只肯對她說這rou麻兮兮的話。「衣若告訴妳的那件事,我藏了十年,是妳讓我想起,大概,也只有妳,能讓我徹底忘記。」
讓辰昕情意切切的燒在面上,暮櫻忍不住低下了頭。他是吃錯什麼藥了?昨日還冷著一張臉,今早一來,真朝她萬箭齊發。
她還未想出能說個什麼,房門敲了幾聲,便又咿呀開了。
洛青拿著藥香進了來。
他在門外,其實已經聽見辰昕的聲音,但他府裡那麼大,哪裡說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