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映雪院,洛青起腳便往秦瀟住處去。
昨晚見星寧夕淚痕滿臉,心想即便不敵今天拔劍也要和秦瀟拚命。豈料早上和星寧夕話了幾句,心火早消了太半,只秦瀟那心思不善,情藥且下得特重,倒是個折磨得她不得不依的打算,他無法忍氣吞聲。
腳進了門檻,只見秦瀟坐在案旁,掌間持了本書闌珊翻閱著。
見秦瀟那一派自在,洛青一盆心火只燒得愈發炙烈,他鐵著一張臉,怒將代表他堂主身份的銅令牌摔在桌上。「枉為兄弟那麼多年,你竟算計她!為何要讓一個女人如此不堪。」
秦瀟頭也不抬,淡淡閱著他的書卷。「我不過鼓勵她,做她想做的事。」
就算知道星寧夕有意,就算知道秦瀟一向就是這個樣子,處變不驚,計裡來去,他聽了仍然慍怒難平:「你處處算計,將她置於可有可無之地,便是想過河拆橋,你要我娶她,卻曾真心待她如同弟妹麼?」
「她有心捨身就義,何以言我過河拆橋。」這書卷委實愈發難讀了,秦瀟闔蓋了書,坐直了身子,淡淡一笑:「混跡世道,如何能不算計。大義民生,西疆版圖,兄弟安危,月盟與她立下的血盟,甚是你的小情小愛,各面都考量過了。就是不厚道,也得為之。」
「一盟之主,使計下猛藥,當真很不厚道。」洛青咬牙切齒說著,光是想起星寧夕為蟲蟻嚙蝕徹夜的痛楚,他便克制不住自己沒上沒下。
「若不下得重些,如何逼你出手。」秦瀟耐著性子同這素來耿直又困在情網裡的三弟解釋,要是辰昕,兩三句也就打發了。「老實說,月盟救了她性命,幫她挑了個好夫君,助她回門,平她岱山之亂,守劍重整天門。我實在不覺得欠了她什麼。而你,不過得殺了你本就巴不得殺的巖靖峰,順理成章抱得美人歸。」他淡淡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道:「初時我先找你分說,是你不肯,我只得連帶那幾分主動,幾分歉疚,都算給了她,好叫你不愧對你這顆磊落之心,我實在也不覺得,你還有什麼好氣的。」
秦瀟一番話雖然仍不厚道,卻也是實情。洛青本不若他善於詞令,幾句便讓他堵上了口。說起來,還似是他洛青之過。
洛青瞪是瞪著,卻辯不上話。
秦瀟一笑,這三弟,實同星寧夕一般,倒也登對。他拾起洛青擲在桌上的令牌,遞給他道:「收著吧。你這牌子這麼一砸,我要盟規辦你也是可以的。這會兒我權當沒瞧見。還有,你們的親事自是要辦,但得等到平了亂事之後。傾天意志一事,莫向他人走漏了風聲。」他想了想,叮囑道:「只是你得同星寧夕問問,確認這件事沒有紕漏。」
讓秦瀟恩威並濟,一子制得死死。洛青莫可奈何,只得接過令牌,恨恨轉身要走。
「我支你半日假緩緩。要怎麼用,你自己掂量。」秦瀟聲音在後頭輕鬆飄來,帶了點笑意。他只頭也不回的走了。
然那半日假,還是有些用處的。傍晚時分,洛青進了映雪院。
星寧夕正待在院內一棵梧桐樹下,對著一方泥土鬱鬱出神,甚且不覺他走了上來。
「寧夕?」他喚了聲,好奇地看了看,見她以劍掘出的小坑裡,擱了那副已裂成兩半的同心鎖。
星寧夕聞聲一驚,忙歛了神,收淨臉上未乾的淚,匆匆往坑裡覆上了土,壓了幾壓,起身朝洛青道:「我我只是想。」
她今日,自隨身的青環裡,取出這同心鎖,自小草將這鎖還給她,她仍一直貼身藏著,後來,又縫進青環的長帶裡。
她只是想,這已是她身邊唯一一件和巖靖峰相關的東西,上頭,還刻著他們一片真心。但如今,她既然決定斷情,這鎖,她自不該再留。
只是隨那鎖翻騰的身影和話聲,還繞在心頭,惹起她一陣心傷。
倏然見了洛青,她有些心慌,生怕他知曉她還留著鎖,惹他不快。
洛青替她抹了抹眼淚,溫柔道:「妳用不著向我解釋。」
他其實有幾分欣然,她正為了他,收拾著殘心,試著放下那些過往,他輕輕牽過她,道:「寧夕,我有東西給妳。」
清澈的夜空掛了輪明月,他陪她落坐在石階上,吹著徐徐晚風。
他帶著笑意,歪頭細瞧著她。他貪戀她每個表情。除了她醉了昏了睡了,他從未能這般放肆的將目光流連在她面上。
為他瞧紅了臉,她微嗔道:「做什麼這般看我。」
洛青溫柔一笑,自懷中拿出一小木匣,他拉過星寧夕的手,放在她掌心。
「我不太懂這些東西,我想日後,我義母會再為你打理一些。這是我入南城市集,找了許久才找到的。挑來揀去,覺得這副清靈別緻,最適合你。」
她輕輕打開木匣,裡頭安著一對耳墜子,Jing緻的銀鉤,各鑲著一顆小巧溫潤的白珠子。
「妳喜歡麼?」他不免有些期待。
「喜歡,像星星一樣。」她顯得有些靦靦,又體貼溫婉的一笑。「只是三哥,我不需要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