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忙忙碌碌的便过得很快,晚间西芙楼渐渐歌舞升平开来,水云却闲了,倚在顶上楼阁里冷眼瞧着下头人chao涌动。
底下台子上的是子清,她抱着琵琶亭亭玉立,指尖轻拨琴弦间那清脆音节同天籁嗓音一起在高高天井里回荡不休,似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音色。
梨樊不知何时站至她身后,也同她一起朝下看,轻拍她肩头说:怎么,姑娘想好了?
水云倒也惯了,没觉得惊着,只是淡淡回了句嗯。
水云姑娘定的事儿还没出过差错,我是担心身后沉寂半晌,复又叹了口气,这子清姑娘未必有那扛得起担子、放得了身段儿的格局,我总担心
樊娘,你是晓得的,我的时间许是不多了。水云有些不敢回头看她,只垂着眸子说:现下已没了更好的,这姑娘既能得了他们二位的喜欢,那便是极好的了。至于这担子她能不能担得,那不还得看咱的调教?
姑娘梨樊依旧有些犹豫,牵着她的手往她身旁坐下,又半晌才说:其实姑娘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樊娘,你看台下那些个姑娘们。水云却兀自出声打断她。梨樊也随着她的目光朝下头看,便瞧见那些或巧笑嫣然或顾盼生魅的姑娘们,你瞧那些姑娘,于她们而言那些如花笑颜不过是个学出来的活计,这时日一长,怕是也就忘了怎么真心的笑了。
但你说她们这又是为了什么?也不过是为了活着,为在这苍茫世间寻一席容身之地罢了。她深深望着下头一张张花一般的笑靥,却没几人眼底有真切笑意,她们才真是这世上最下头的,活得最像个物件儿的人。我自知求不来全天下人的笑靥,所以也便不求。只是她们既已拿了笑脸儿来换,总也不该依旧命如浮萍,在变天时也该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
我又怎会不懂你啊。梨樊坐至她身旁叹气,打量她的眉眼,尤记当年刚见着你时我已经老啦,姑娘却是没怎么变。老天也知道姑娘的好,总还是眷顾着姑娘的
水云想,是啊,若不是当年,她又何尝愿意弄成这样呢?
当年她不过十来岁,许多事儿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日下午Yin风阵阵,她被娘亲拥在怀里,面前一排站着那穿盔带甲的彪形大汉如同一堵巨墙一般横在家门前,也横成了她一生的绊子。
她不明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何自己忽然便不能回家了?怎么爹亲也不见了?
她问一旁不认识的哥哥姐姐,却只瞧着他们捂嘴偷笑,什么都不答她,而她只能抱着膝蜷在人群之中,无助的四下张望。
那是梨樊头一次见到她。她坐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之中,拼命闪躲着不知从哪伸出来的肮脏手指,面上却是一派倔强与强装的冷静。
数年后,她终是从那些个姑娘们中脱引而出,住在了西芙楼的最上头。那时梨樊曾同她说,当年选中她便是因着那倔强神情,梨樊曾言,这人是上得了高处也弯得下腰的人,是担得起贵重的人。
梨樊笑瞧着她,但姑娘同后头的人打那大赌时,樊娘我可还是吓了一跳啊!你那时若是赌输了
我也不过赌上一赌罢了,水云也笑笑,那时谁又敢说有十足把握能在一夜间敛下为自己赎身之财?若那帮老爷们真信这事儿能成,倒还不愿同我赌这一下了。
是啊,是啊!梨樊似是回想起当年种种,不由笑出声儿来,你是不知,那小风爷说要为你镶花后,不是立时就拿出那银票吗?那刘老爷的脸啊,那叫一个臭!我在这儿做了十年姑娘五年婆子,自管事以来可从未见过他气成那样,哈哈!
是啊,若不是那赌,我也便不会识得那小风爷,更不会原本只是说笑,却让水云突兀想起些什么,没趣儿的耸了肩,将话头儿掠了过去,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倒是樊娘,怎么念起旧来了?
倒不是我念旧,只是越到要走的时候儿了,就越觉着光Yin可真是如梭似马,走得飞一般快,拉也拉不住。梨樊叹口气,早些时候是我太激动了些,不然是该好好儿同你谈的。我这一去,少不得要为你选些稳妥的打打下手,这子清是你选来做花魁的,我却还有些别的人选,咱须得好好商议才是。
水云听着却止了她的话头,气呼呼说,樊娘!你瞅瞅,这是你该着急的事儿吗?嫁衣备好了?帖子换过了?这没几日就要上花轿了怎么就是不着急呢?
却见樊娘笑看着她嘟囔的样儿,摇着她的手安抚道:得啦,合该我的我可全全料理好了,你事儿多,便别Cao我的闲心啦!说着便起身来,既没心情考虑这些个糟心的,那便再找时间聊就是了,我先下去安排张罗着,你歇息时候也上心想想,啊?
踢踢踏踏的下楼声渐远了,只余纷杂回忆于脑中叫嚣。水云不知怎么便觉着疲乏至极,也顾不得旁的东西,同路过的婢子说了句别打搅便昏沉睡去。
往事经年,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半明半昧间,忽觉有人搬弄她的身子,她想着自己嘱咐过不让人来扰她,便越发烦闷,挥手推了那烦人的爪子,别过头继续睡去。却听耳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