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严寒的雪地里,黑夜简直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不得不清楚地认知到:我们快要被冻死了。
我甚至靠着来回忆一些痛苦的事来强撑着我的意识,来等到天明。面对自然威力,人类果然是如此的渺小,我很难去描述当你看到有人活生生冻死在自己的面前时,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而那之后不出意外的,我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一切都成了问题。我没有危言耸听,生活中的一切小事都真的成为了难解的问题,因为在起初我连最基本的常规生活都难以把控。
我回忆自己的过去,发现我时常渴望做些跳出人生秩序的事情,比如和孟浮生逃课逃学,比如不告而别。可这时老天爷似乎对我恩爱有加,直接将我的整个人生颠覆,让患病的我完全丧失了正常人在正常生活中本应有的操控力。
老天爷好似在告诉我,你不是不想遵守正常的秩序吗?那好啊,我就让你混乱个彻彻底底。
一个人去慢慢恢复精神健康是我迄今为止所遇到的最大难题,病情时好时坏,生活越过越差。
病情让我变得什么都不想再做,如同行尸走肉,还让我大部分时间没有了对感情的敏感认知,却又有时忽然变得极度情绪化。
我像是跌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坛子里,从此长眠不醒,可我又渴望能有一个人叫醒我。
叫醒我。
天可怜见,孟浮生出现了。」
「2020年2月3日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2月份了。
我翻看了看我前面写的这些类似于日记的文字,觉得吐出心事后的我轻盈了许多,张医生将其称之为告白之书。
我今天要写的有点像是命题作文,是张医生要我写的:我和我母亲的关系转变。
乍一听这句话,我就否定道,我和她关系一直很糟糕,没有什么转变。
可是我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诚实地说,在我小时候一次次承受她的冷热暴力时,我真的很想报复她。
我在心中反复质问着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我真想让她也感受一下她曾施加给我的痛苦。
而现在,我没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是因为我原谅了她,而是因为我确认了,我的生活里有了更重要的感情需要去守护。
当她再次找上门来时,我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思起伏。我阴暗地想:姚汀,你看,她现在老了,她需要你。需要就意味着可被操控,你可以和她保持联系,你可以对她冷嘲热讽让她感受你小时候的感受,你可以对她肆意发泄你的情绪。而在体力上,她也不可能再扇得动你巴掌了。
这真是一个阴暗的想法,但我还是诚实地写了下来,我不想再去欺骗自己。
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我绕了那么多弯路就是为了不要和她一样,不要沦为她的复制品。
所以现的我和小时候的我,两者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现在的我可以这样做但却没有做,而小时候的我只是没有任何能力这样做。
我母亲带给我的影响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比如我不敢考虑孩子的事情,我真害怕我有天也会那样对待我的孩子。而孟浮生也意识到了这点,我很感激他选择理解我。
我思考过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是不是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我也看过许多争论。
有人说每个人的原生家庭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你扛不住是因为你的心理承受力太差,这就是弱者的借口;也有人说,那些能讲得出这种话来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原生家庭能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才能这样事不关己地评论些什么。
这样的争论层出不休,不同的观点我都看了看,也没有评判究竟谁说的更有道理的欲望。
我想,争论的意义已远超出了对错的判断。
嗯?你问我怎么看待?
我只能说,此时此刻吧。」
「2020年6月9日
2020年一眨眼过去了一半,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间安静的诊疗室了,写这样的分析报告也有种生疏的感受。
我们最近在努力准备着浅念和阿诚的婚礼,忙得团团转,这感觉很幸福。
也要聊聊我的近况了,从上次来这里到现在这期间,我有约我的母亲出来再见一面。
那天的气氛很怪异,我指的是那种气氛完全不是我曾预料过的。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那家咖啡厅的装潢像是专门为年轻人所开设的,来的客人都是结伴的高中生或大学生情侣,所以像我和我母亲这样的组合便在这咖啡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可我也不打算再换个地方了,因为一想到要和我母亲单独走在路上或坐在车子里,就觉得不适,想必她也是这么认为,于是我们就在店角找了个位置相对而坐。
我没有想到在接下的一个小时里,我们就那么坐着,连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可也是啊,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