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仔柯不喜欢做梦。
梦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轻易给人以奢望的存在。而茅仔柯的梦很多时候都是黑色的。
每当夜晚来临,深夜里所有人都进入睡梦中,茅仔柯躺在在床上,他的身边陪着沉睡的程朱。
白色窗帘遮住一切,茅仔柯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光影界限模糊在略微发青的墙面上,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脆弱的被格得斑驳零碎,像是七巧板一样分落成各种七零八落的形状,这些散乱的图形在天花板上被无止尽的拉长,变亮,然后最终走向变暗——消失在一个界限同样模糊的地方。
他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他看了很久。
后来他闭上了眼睛。
.......
这个城市的秋天从来少不了过量的雨。早上下过雨后,午后起床走到街道上,脚底下会铺满了垂败的枝条,一些混着沥青色的雨水从交错的枝条间浸流过,茅仔柯会在出门后,捡起其中一根被雨水冲刷过最干净的一根带回家,把它们剪成四五根短条,然后一根一根插在床头的圆口玻璃品里。
这个十厘米高的玻璃瓶是燕德以前送给他的,是在一个下雪天——他的生日,高二时燕德来到钢琴房送给他整整一瓶子的雪水。
茅仔柯拿到手的时候,其实还没有完全化成雪水,有两块碎冰凝固的漂浮在瓶口的位置。
燕德两边脸全部冻红了,他像村口老大爷一样戴着同色的耳罩围巾还有棉手套,两只手套捧着摇了摇,放到耳边一听,浓黑的眉毛扬起来。
“你听,叮叮当当,像不像弹钢琴,不比你亲自弹起来的差吧!”
燕德宝贝的姿态影响到了他,他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装满雪水的玻璃品,捧在手心里对着耳朵摇一摇,细细的听着......他果然也微微的笑了,轻说:“嗯,真像。”
一边的燕德看似不在意,其实一直注意茅仔柯的神情变化,见他笑了,就也脱下手套,坐到他的身边摸上钢琴。
燕德的手是一般男孩子的手,手指修长,掌心宽大,因为长期打篮球,所以中指和无名指长出了一层薄茧,指甲很短。
这是一只很适合弹琴的手,但手的主人对所有乐器一窍不通,弹钢琴最多是做做样子。
果然,燕德的手指在琴键上只是在虚晃而过,他自己用嘴巴自行配音,都是最简单的do re mi fa so,而茅仔柯就在一旁离他很近,肩膀靠着他的肩膀,眼里浸润着柔和的碎光。
燕德哼了一会儿最简单的音调,然后突然唱起一首曲子来——一首最简单的生日快乐歌。
音符断断续续的从他粗糙的指尖下流溢出来,他按着琴键,侧过脸对着茅仔柯的方向轻松地扬起嘴唇,得意洋洋的笑起来:“好听么?”
“嗯。”茅仔柯点头。他想,没有比这更好听的了。
事实上自燕德进来,茅仔柯唇边的笑意便从没有褪去过。
对于燕德王婆卖瓜式的自卖自夸,他的心情只会更好,无论燕德是不是特意为他去学过生日歌,只要燕德来到这里,只要他来,对于他而言其余一切就都不再重要。
这个总是能传出回声的空旷房间里,茅仔柯第一次听不到琴声,耳朵里只有一切回暖后冰块融解的声音。
茅仔柯把那瓶雪水抱回了家里,摆放在床头柜上,每天一睁眼就可以看到。
床上,床头柜,书桌,窗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都是燕德送给茅仔柯的生日礼物。它们被茅仔柯放在一眼就可以望到的地方。
他取下床头柜上的水杯,把装雪水的玻璃杯放平,然后蹲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玻璃瓶壁。
书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茅仔柯也仿佛没有听到,他用细长的手指轻触上瓶壁,透过玻璃瓶似乎看到什么,他脸上始终是一种沉静的表情,手指来回抚摸着瓶口,然后轻轻吻了上去。
铃声不知响了几遍,后来终于沉寂下去。
程朱接到茅仔柯回电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晚上九点了。
他接起电话语气温和的向茅仔柯道了声生日快乐,便礼貌挂了电话,聪明的没问茅仔柯下午回到家后为什么不接电话。
程朱一向是个非常体贴他人心意的人,他很宽和,也很敏锐,他十分懂得给别人留有余地,不会轻易让人觉得为难。
何况电话对面的那个人身份又很特殊,他是程朱的心仪对象,程朱对其很有好感。
程朱很久以前就发现一件事情,他做不到和别人真心实意的互换情感。他的心脏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隔膜,当周围的人为某一件事感到快乐,感到痛苦,他们笑或者是哭,真正的程朱却总是站在那里,戴上一层随时而变的面具无动于衷。
他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去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因为没有人认识真正的他。
他的感情就像一只长年累月被勒到最紧而致没有出口的水袋,又或许那只水袋本身就是干瘪的。他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这也许是因为从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