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难道不记得了?”
云岫梳头的手停下了,表情有些惆怅:“大哥,咱们昨日说好了不提这事。”
云祁充耳不闻,一意要将心里话全说出来:“三弟的生日,是父亲的祭日。当着临盆的妇人杀了她丈夫,对着嗷嗷待哺的幼儿,杀了他们的父亲,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陛下为了皇位,要过继给仇人家里,和仇人做兄弟,给仇人的父亲当儿子。”
云岫道:“阿兄,这是咱们该做的牺牲。”
“父亲,母亲,这些年,咱们家做的牺牲还不够吗?”
云祁力争道:“父亲几十年的牺牲,加上一条命,还不够为他的儿子换来皇位?还需要认他人为父?”
行宫外,官员已经在祭天的地方列好队。
祭坛已经设好,燔燎用的柴禾也堆放整齐,礼部的官员捧持着玉圭和缯帛,礼器、牺牲皆具。贺兰逢春带着护卫数人,从行帐中出来,登上祭坛。
他自上而下眺望,只见文武百官穿着朝服,整整齐齐排列着。文官着朱,武官着黑。都是宽袍大袖,温文儒雅,衣带当风。云氏也是胡人,自孝文皇帝推行汉化以后,整个洛阳的风气,便是如此。官员的朝服也都是大袖翩翩,尽显风流之态。
可惜,打不得仗。
那个曾经靠武力纵横中原,夺取了汉人江山的魏国,而今已浑身遍布脂粉气。琴棋书画,文章典故,磨灭了这个民族的悍勇之气,使他们沉迷于yin风弄月,忘记了他们的先祖是如何残忍的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利刃厮杀。
可悲,可叹。
当年整个中原,谁是云氏的敌手?当年云氏的铁骑踏遍中原。五胡十六国,万水千山,没有云氏征服不了的土地。金戈铁马,而今尽化作诗书礼义,庄老孔孟,繁文缛节。
贺兰逢春心中鄙夷。
“陛下让我来问你们。”
贺兰逢春让人把太后、伪帝带来。
太后被几个士兵押着,披头散发,神色惊惶。云钊则被士兵抱在怀里,小脸苍白,已经吓得不敢哭。众臣见了皇帝和太后,都暗自惊惧,不敢抬头,全都鸵鸟似的把脑袋低垂着,全场鸦雀无声。太后见朝臣都归降了贺兰逢春,痛声大骂:“尔等鼠辈!枉为男儿,无一人有骨气!朝廷大事,皆是坏在你们的手里!”
及至来到贺兰逢春面前,见到贺兰逢春,及他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羯人勇士,太后瞬间又失了言,崩溃痛哭。
云钊看到这么多人,又哭了,尿了一裤子,袍子底下唰唰淌水。
贺兰逢春打量了云钊一眼,目光睥睨着众臣:
“而今新君登基,伪帝云钊该如何处置,我想请问诸公的意见。”
没人说话。
“没人说?”
贺兰逢春道:“那我就照着吏部的名单,一个一个点。不说话的就是包藏祸心,立刻拖出去砍了。”
群臣顿时一阵sao动。
贺兰逢春是个蛮人,做事不讲规矩。
而今陛下未到,他就在这里威胁群臣。众臣也不知是陛下授意,还是贺兰逢春自行其事,各个都毛骨悚然。
立刻有人站出来,阿谀奉承,将伪帝和太后孙氏批骂一通:“太后误国误民,宠信jian佞,谋害先帝,理当治罪。伪帝不分黑白,和太后同流合污,当一并论罪。况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而今陛下已登大宝,太后和伪帝罪孽深重,皆当被赐死。”
贺兰逢春听的喜笑颜开,然不置可否,只看向众人:“你们谁有不同意见?”
众臣揣摩他心思,知他意要杀太后和伪帝,哪敢有不同意见,纷纷赞同,说孙氏该杀,伪帝该杀。亦有少数不吭声的,皆是畏惧贺兰逢春的声威,不赞同,却也不敢反对。
贺兰逢春笑了一阵,脸色陡然冷漠起来:“你们说太后谋害先帝。明明是张俨徐纥谋害了先帝,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是受害者。怎么而今一个个都说是太后杀了先帝?”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又有人站出来答疑解惑了:“太原王,这张俨许纥,皆是太后的宠臣。张俨许纥杀了先帝,必定是太后幕后主使。”
“天下皆知先帝无嗣,你的意思是。太后杀了自己的亲儿子?自断其根?”
那说话的人以为猜中了贺兰逢春的心意,更加说道:“孙氏愚不可及,害子害己,自绝于天下,自绝于朝廷。释迦牟尼在世也难渡她。”
贺兰逢春道:“你们说张俨许纥是太后的忠臣,你们这些人,难道不是忠臣?张俨许纥弑君乱政之罪,太后有用人不当之失。君有过,臣当劝之,社稷有危,臣当匡之,先帝被人所杀,你们这些忠臣在做什么?而今将罪责都推到妇孺小儿头上。不分黑白,同流合污。诸公不分黑白,让一个五岁的小儿分黑白。诸公个个与张许等人同流合污,反说一个五岁的小孩同流合污,幼子何辜?”
贺兰逢春冷嘲道:“诸公说出这种话,便不觉得羞愧吗?”
群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万没想到贺兰逢春如此善变,吓的都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