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手看着车窗外,突然咬破手指,在车门上画。那血沾在白漆上触目惊心,弯弯曲曲好大一些圆弧,交叉扭曲好像没有逻辑,看着跟乱画似的。
但就是这么随意又放飞的几笔血书,构成一个非常繁复又古怪的图案,让我琢磨肯定是看不懂,老韩也许见过,他说这是道教符篆的一种,寓意为鬼神皆杀,众生齐跪,万物朝拜。
我问老韩,我说不知道师兄修道,他说不是修道,就是那血起作用,非说画个什么吧,其实什么图形也能成,主要是这个符篆的笔画刚好够开门的血量。我大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很无语。
原来开门都是提早画好符,贴在那些酒坛罐子上,现在没有原料,鼓手只得就地取材现画一个,也不是谁的血都可以,他就经常给道观抽血。
像这回开门鼓手就抽了几升静脉血,震惊全家,这要是每月去献一次血,每次最大献血量,拿的献血证都可以糊道墙了。
我反复问:“几升?没夸张吧!”老韩看我不信也不解释了,只说:“他的身体构造跟常人不同。”
我心说也是,正常人谁那么大个眼珠呢,世界顶级生命科学实验室或者神秘异能组织怎么还没把他抓去研究。
他说:“有些时候看待事物,太科学的眼光也不好,你说科学怎么会有边界呢,人类认知的极限在哪里呢,已知的跟未知的比起来又有多少,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此番言论不是第一次听,我赞成,那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接受,至于研究,留给后人或者专业人士吧,别给我困死在这儿就成。
中式鬼神文化是我选择接受,拿来用的,这套体系解释得通一切吗,也不尽然。
譬如符篆起源道教,符箓术起源于巫觋,始见于东汉。《后汉书·方术传》载:“河南有麹圣卿,善为丹书符,劾厌杀鬼神而使命之。”有些人觉得把符篆泡在水里,饮符水后能治病,真能信吗,先不说卫生问题,“符到病除”不过是一种驱鬼回魂的心理暗示说不定。
拉普的符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反正这师兄的血符肯定是有用。
他又要挥鞭策门,我们退开老远,在最后排座就符篆的问题进行热烈讨论:鬼神的研究生教育势必要加一门符篆学研究才行。
两声鞭响后,车门打开,他站在门内,看着外边伸出手,我正要去牵,老韩啪给我打掉:“你自己能进门要什么人带。”说着自己抓住鼓手胳膊一把把自己送过去。
尴了个大尬。
鼓手看着倒无所谓,冷漠地把鞭子收回去。估计谁要进门抱他裤腿他也只是皱一皱眉,一脚给你踹进去了,就跟我被甩飞进车厢一样。
有次拉普跟我说,师兄这颜值就该被送去选秀,我说好家伙,身边一个哈人一个秀人,就我一个做题人。我凭借做题跟背的知识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风水堪舆宝箓,推测青铜炉鼎方位所在,假设只是空间发生变化,两个空间实际重叠,呈一种叠加态,那道门位置没有变,那它就在我们所处这空间的地底下面。
但这是个破旧公寓。
一开始也不知道到了哪儿,这些门都没有个指路标识,来一道门开哪儿算哪儿,像我们到的这个公寓出租房,看着就是个死过人的九十年代危房。
卫生间逼仄狭窄,我们一打开门就在这儿。鼓手把我挡在身后,说洗手池那底下有个小孩儿。
我一听,不敢乱动,老韩蹲在浴缸里,问那小孩儿在做什么。
鼓手说在哭。我的想象中,三四岁半大不点的小孩儿,缩在老旧洗手池下水道后边,哭得一抽一抽,但我盯着那块,什么都看不到,全凭自个儿脑补。
老韩问他现在在做什么,鼓手说还在哭,老韩摸出一支录音笔,小心翼翼从浴缸里踏出一只脚,往那边靠近,洗手间流了一地的不知道是污水还是水管漏的,他站在地上啪地溅起水花。
太黑了,卫生间上方只有一扇小的通气扇,根本不算窗,光都透不进来,我在洗手池上方破裂的镜子里看到老韩映出的身影,他佝偻身子往那边探的动作实在努力。
我慢慢后退,靠到卫生间门上,不动声色将门把向下转,打开。
老韩问:“那小孩在干嘛?”
鼓手说:“站起来了。”
过一会儿,老韩又问:“现在呢?”
鼓手说:“他很害怕,但要走了。”
忽然在地上的积水上察觉到不轻不重的一点水花,涟漪荡开,像是有人踩上去了。
老韩也发现了,吓了一跳,一屁股坐进浴缸里把浴帘给扯了下来。
老韩问:“他他他去哪儿了?”
这涟漪一路不轻不重向门口延伸,我们侧开身给他让出道,鼓手看着他的方向:“他在笑。”
笑什么。
为什么要笑。
前面因为害怕躲起来呜呜咽咽,怎么转眼开始笑,我不懂鬼的逻辑,尤其是小孩子的,鼓手示意我们跟上去,老韩突发奇想去厨房搬来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