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城楼上隐隐的惊呼声把徐谦从回忆中拉回来,他双目通红,不忍再看,转头吩咐道:“把他带回来!”
徐谦回来后四肢就一直瘫软着,秦正武还以为这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搞得徐谦这般愤怒,竟要自己动手杀人。
军医已过去看伤,徐谦不敢跟着去,倒是赵飞衡冲去:“怎么样了?”
“幸亏射偏了一点,”军医一边上药一边回答,“现在还死不了,但是这人身体原本就虚弱,后面就难说了。”
颜俞双眼闭合,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冯凌也去看了一回,顿时涕泪齐下,不住在心里怪徐谦狠心。他们明明可以打下蜀都的,兄长明明已经出来了,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呢?
秦正武传来命令,颜俞醒后便带到他的营帐中去,冯凌知道,即使他现在不死,帝君也不会让他活。
他的兄长有什么错呢?各为其主罢了。
颜俞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看见眼前的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他到底死没死呢?稍微动了动,身体右侧传来巨大的疼痛感,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活活撕裂开来,他痛呼出声,这才确定自己没死。
还活着,活着受这巨大的痛苦,来偿还他欠徐谦的债。
“兄长!”一声惊呼把颜俞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世上叫他兄长的只有一个人,但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冯凌,那个尚未加冠的总是想着要去实现理想抱负的孩子如今已是大晋的变法者,已经这般玉树临风了。
“兄长,你醒了!”冯凌昨日哭了一回,今日看见还是想哭,“兄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凌儿,”颜俞小声吐字,“你都,这么大了,别哭了。”
大约是听见帐内的响动,帐外进来一人:“冯先生,帝君有旨,要见颜公子。”
冯凌的脸忽然僵住了,颜俞却是笑:“凌儿扶兄长过去好吗?昨日死,今日死,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凌儿不要兄长死。“兄长答应过凌儿,来年要带凌儿摘莲蓬的。”
多少年了,说来惭愧,颜俞记得很多事,却唯独忘记了这一件,冯凌比他们几个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忽视了冯凌。“对不起,兄长要食言了。”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孟郊)
颜俞被冯凌半扶半抱送进了秦正武的营帐,徐谦已等在那里。颜俞跪在地上,全身力气已然流尽,整个人摇摇欲坠,心中却只想,他终于见到徐谦了,徐谦这回总算不能说什么“除颜俞公子外均可入见”的鬼话了。
秦正武也惊讶,他有好几年没见过颜俞,眼前这人跟他印象中差距甚远,就连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丹凤眼也失去了神采。“颜俞与我大晋为敌了这么多年,虽然予不愿多添杀戮,四海统一在即,予不得不为世人作出警告,要他们知道与大晋为敌的后果,颜俞你还有何话可说?”
颜俞抬头,却只望向站在他右前方的徐谦,他的兄长还跟印象中一般,如一棵松木,沉静直立,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颜俞突然笑了,漠然开口:“颜俞无言。”
“好,即刻下旨,将颜俞斩首示众。”
“谢帝君。”颜俞话语间竟然毫无惧怕之意,声音依旧平稳坦荡,教这几人心中一惊,仿佛秦正武不是将他赐死,而是赐了他一块宝地。
颜俞是真心实意谢秦正武的,谢秦正武,让他再见兄长一面。
颜俞被两个士兵带下,徐谦连头都不回,只缓缓开口:“帝君曾答应过臣,若是成功灭蜀,便应我所求,如今蜀都虽还未完全归顺,但失了颜俞,剩余的事情便不再费力,臣想提前要了这份恩典,只不知此话可还算数?”
“自然,徐卿在此役中居功至伟,要何赏赐直言就是。”
“我要颜俞,活的。”
将颜俞从营帐带至斩首处尚且有一段距离,冯凌早在秦正武说斩首时便想开口,无奈找不到机会,此刻徐谦又慢悠悠的,毫不着急,心里急成了热锅上瞎跑的蚂蚁。
等待秦正武开口的那一瞬被拉长了数十倍,冯凌紧紧盯着他的嘴,生怕这上下嘴皮一碰,吐出半个“不”字,他几乎就要撩起襟袍下跪了,只见秦正武神色一凝,干脆应答:“好!”
“还不快去!”未等秦正武下令,冯凌便已对左右脱口而出,毫无礼数可言,还好无人与他计较。
徐谦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动作,恍若无事一般与秦正武商量了些别的事情,半个时辰后才与冯凌告退。
“兄长,你方才这么慢,万一······”一出营帐,冯凌便急不可耐地询问。
“没有万一,”徐谦神色如常,偷偷摊开微微颤抖的手心,却已是满手冷汗,“我算得准时间。”
冯凌不曾注意到他的异常,心中颇为责怪,又想到他射出去的那一箭,恼怒道:“你算的可是定安兄长的命!”
“我知道。”所以算得最为谨慎。徐谦仿佛此刻才从那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神来,膝盖突然一软,跪倒在地,冯凌见状,惊呼一声“兄长”,立刻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