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一路由永丰到蜀都,除了衣物,只带了这把弓,就如同他当时入晋一般,想来,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
徐谦拿了弓,骑上马,甚至不再看冯凌一眼,只慢慢地到了距离蜀都城墙最近的边线,士兵们都向他行礼,他伸出一只手去:“箭。”
士兵们惊了,晋军向来不擅长用弓,却没想到看上去从不动武的徐相竟要射箭。士兵们不敢多问,双手递上一支箭,徐谦熟稔地搭箭拉弓,朝着蜀都城楼上射出。
接着便听那边一阵隐隐的喧闹,原来是那箭擦着一个士兵的脸就飞过去了,钉在了后头的墙壁上。
士兵们尚未来得及惊讶徐谦的好箭法,便听徐谦吩咐:“若有人前来交涉,就说交出颜俞,我军往后退二十里地。”说罢便驰马离开了。
士兵向秦正武报告了徐谦的动作,秦正武知道颜俞是此役关键,说:“才二十里地,蜀军也未必动心,告诉他们,如果颜俞出城,我们退兵。”想了想,仿佛觉得不够似的,又多加了一句,“否则,晋军攻入蜀都,蜀都恐怕就会变成下一个宁成了。”
元日少有这样晴好的阳光,蜀中的朝臣们,连同虚弱的颜俞都被叫了起来,要到朝堂上议事。魏渊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晋军围城这么久,一直没有动作,今天却连颜俞都要到朝堂上去,魏渊想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都不行。
正殿之上闹哄哄的一片,待得魏渊和颜俞出现,赵恭才让大家安静下来。
“帝君,可是晋军那边有消息了?”
赵恭朝赵祈看了一眼,赵祈将晋军射来的箭呈到二人面前:“这是晋军今晨射到城墙上的箭。”
颜俞拿起那支箭,那箭通体乌黑,并无什么特别,但是颜俞心中却生出些朦胧的感觉,眼底浮着模糊的温柔:“是他的箭。”
魏渊又是心疼又是悲伤,此刻却不能表现,只追问:“晋军不会只射来一箭,还说了什么?”
赵祈犹犹豫豫:“晋军还说,还说,只要颜公子出城,即刻退兵,否则便屠城。”
徐谦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他的命,可是颜俞并不意外,他很早之前就盼着徐谦来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颜俞身上,魏渊不忍再想,出言道:“王上,颜俞乃是此役关键,若是让他出城,晋军更加无所畏惧,何况将颜俞交出去,他们也未必会退兵。”
“可是晋相,徐谦徐公子可是天下最讲信义的人了吧。”一老臣颤颤巍巍地反驳。
“你也知那是晋相?若是东晋帝君坚决不退兵,他又能如何?”魏渊心急火燎地反驳,吓了众人一跳。他平日风轻云淡,这么着急实属第一次。
赵恭微微抬手,示意魏渊不要再说,他这一个多月都在想,只要能保住蜀都,他什么都能做,今晨这箭来了,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即使别人再怎么争辩,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颜俞,你有何想法?”
颜俞兀自坦然一笑,天下归一,他年少时的梦想,他曾说过为此可不惧魂灭,如今这一日就要到来了,只是终究是对不起赵肃的,他没能做到答应赵肃的事情,保蜀中百姓,扶持赵恭。
不过,以东晋这两三年的表现来看,若是秦正武统一了四海,百姓过得也不会差,赵肃应当不会怪他了,就算要怪,他也没法子了,油尽灯枯,如果这副残躯还能换来片刻的宁静,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颜俞手中握着那箭,聚起全身力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朗声答道:“若俞一人抵得过蜀都万千百姓,俞,万死不辞!”
魏渊愣了,他以为以颜俞那颠倒是非黑白的伶牙俐齿,再怎么样他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可是他竟然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请帝君容我与兄长道个别,傍晚时分,俞自会出城。”
这可真是最好的结局了,颜俞主动要求出城,蜀都甚至不会非议赵恭一句,赵恭点头,派人去与晋军交涉,便遣散了诸位大臣。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李益)
“俞儿你这是何苦?”魏渊还存了一丝挽留颜俞的心思,“你一出城,便命在旦夕,兄长不会杀你,可东晋帝君却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颜俞平静回答,“俞儿这一走,蜀都便守不住了,但俞儿与兄长说一句交心的,他在外面,即使我不走一样守不住,拖得太久了······”
“所以你便想趁早了结是吗?用你的命去换是吗?”
“知道他想要我的命,我是很欢喜的,兄长也该庆幸,我这条命,还值一座城。”
魏渊实在听不得这样的话:“俞儿你······”
“俞儿这一生,经历过生死,大起大落,佩过相印,也下过牢狱,有明君,有良师,有益友,有甘愿为了我放弃故国的兄长,还有,有过安南的桃花,聚峰的雪,永乐江的水,此生已无憾。”
“最后的愿望,不过是见他一面而已。”
“只要能再见他一面。”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