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琴声从庭院之中传来,九曲廊桥尽头的小亭中,一白衣人跪坐在一侧抚着琴面,骨节分明的十指下流淌出轻扬的音律。另一金纹黑袍之人则悠闲地坐在对面的石桌边,撑着脑袋半敛了狭长的眉目,慵懒地好像一只午后的猫。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雷鸣之声,似是有人境界突破正在度过雷劫,这一类的动静每月都能听见一两次,因此也并未引起寒觞的注意。
琴师也自顾自弹奏着,一曲既罢,那弹琴之人抬头恭敬问道:“尊主可还想听?”
寒觞并未回答,他目光似是聚焦在那面容普通的琴师身上,一抹难以察觉的Yin鸷划过了眼底,许久后他慢悠悠地沉声开口:“不知顾琴师,是哪里人?”
那琴师镇定自若地行礼答道:“臣自小便在天音阁长大,师从灼莲长老。”
寒觞似是没有多怀疑什么,轻一颔首像是信了对方的话,转而问道:“我听闻灼莲长老生来只有九指,却于琴艺造诣非凡,你既是他的弟子,可否解答我多年的困惑,这九指之人,是如何创造出那样多的十指琴谱。”
他问出这句话时,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顾琴师的面庞,像是要将他每一个反应都纳入眼中,然而这琴师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神色自若地开口讲道:“师尊修为高深,抚琴时会以灵力凝聚成一根手指,故而并无影响,师尊有些爱面子,这事情一向不向外传,尊主不清楚也正常。”
两人看似只是随意闲聊,但寒觞和这琴师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心思,两人并未说破什么,只是寒觞望着他的目光愈发地冰冷刺骨。
“尊主!”庭院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寒觞转头看去,就见那个前几日的侍女正行色匆匆地朝他跑来,她手里捧着一团黑乎乎的球,等拿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层已经烧焦的羽毛,期间还夹杂着几缕红羽。
“……重炎?”寒觞眉头紧蹙,心里下意识一乱,连忙起身上前查看,就见那昨日还生龙活虎的小凤凰此刻俨然是一幅奄奄一息的模样,若不是它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寒觞甚至怀疑他已经没了命。
“尊主,我早上在墙外捡到它时就是这幅样子,您快救救他吧!”云音焦急地说着,眼眶都隐隐泛着微红,这鸟儿是她送给尊主的第一份礼物,对她而言实在意义非凡。
寒觞小心接过那羽毛都焦黑了一片的小凤凰,环视一圈还是先就近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他伸出一只手探向重炎的头顶,一股魔气便顺着他的手进入了重炎的经脉之中。
魔气在重炎的体内运转了一圈,寒觞的神情也愈发深沉,那经脉中以往属于凤凰的火灵妖力已经被一股极为霸道的雷灵力所击溃,脆弱的经脉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那雷灵力实在太过强大,他出生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那是在很早以前曾有一只妖魔大杀四方,吞噬了无数凡人的性命,而后某天那妖魔突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天雷劈了个粉碎。
那那道雷电,便是来自天道的惩戒,名叫——
“天谴……”寒觞微愣地注视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小凤凰,他实在不明白,重炎生而为先天第一只凤凰,可以说受尽了天道宠爱,他本性虽然狂妄不羁,风流成性,但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也不可能和天谴这种狠厉到了极点的天罚放在一起。
“尊主莫急,臣略通医理,交给臣便是。”那一旁的琴师说着便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古琴,走到了石桌边。
重炎此时似是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嫩黄的喙因为呼吸急促而难以控制地开合着,琴师已经开始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但他依然将目光牢牢锁在寒觞的身上,那眼神那样依赖,好像至死也只会印下他一个人的身影。
“啾……”他微弱地叫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还是倒了回去。
“尊主,它好像不太妙……尊主?”云音原本还皱着眉瞧着那只鸟儿,但一回头看见寒觞的神情,却硬生生止住了话语。
寒觞半晌后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不对,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片刻,最后冷声道:“记得和我说他的情况。”说完,他便像躲着什么一样急急忙忙转身离开。
云音愣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那人的身影,她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道:“尊主好像,真的很喜欢它啊……”
“姑娘还是莫要随便议论尊主为好。”没等她说完,温和里带着强硬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云音连忙闭上嘴怯生生地看过去,就见那刚才的琴师此时正给那只鸟儿扎着针,他手下动作极稳,只是没人看得见他此时眼里浓雾一般散不去的Yin霾。
寒觞回了寝宫后,就把自己锁在里面谁也不见,赫连千秋清早去练剑至今未归,只剩下容子瑜一人在殿门口驻足。他刚才看见寒觞神情不对,现下心里有些担忧,但大门已锁,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觞儿,你还好吗?”他在门前关切着问道。
门里许久没有传出声响,就在他以为那人不会理他时,面前的门却突然被打开,门里的寒觞正冷着面容平静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