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望着他,见他看了过来,便招了招手柔声道:“觞儿,来……”
寒觞拿起地上的兔子灯正要过去,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寒觞转身看去,原处的园林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接着便是一些巨大的打砸声,第一缕刺目的猩红出现在视野中时,接踵而来的便是无尽的血色和熊熊的烈焰。
那猩红的色彩,第一次以惨烈的方式出现,便霸道地涂满了他的人生。
*
寒觞从这场灭门中逃了出来。
一名下人用自己的孩子冒充了他,将他藏在了后院的草料堆里,他躲了整整一天,等外界彻底没了声音,才敢出去。
他站在血流遍地的家中,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他没有家了。
直到找到寒夫人和寒长轩残缺的尸体时,他才感觉到心里缺了一块一般,像是刺骨的风穿透了他的心脏,将他的灵魂都要生生撕裂一般的严酷。
“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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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间过去了百年。
世上万物流转,时间经年不息,从不因失去了谁而停止步伐,也从不因迎来了谁而有所改变。寒觞依然是那个寒觞,桀骜不驯,岁月不曾磨灭他的半分野性,反而沉淀了他的阴狠乖戾。
可这一切无人能知,众人只当他是个早已死在了百年前的孩子。
直到他一身血衣踏进魔尊殿内,一手斩杀了那位吓摊在宝座上的魔尊时,人们才惊觉,那个整日里欺负邻居,追鸡撵狗的少年,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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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之间,有一人静坐在飞湍之边的磐石上抚琴,悦耳的琴音在天地间回荡良久。
过了许久,那人停下了动作,开口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树后走出,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边走边鼓掌道:“阁主琴技了得,在下实在欣赏。”
韩玄灵闻言半晌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眉目注视着眼前的琴面,等寒觞走到了跟前时,他才淡淡开口:“魔尊既然来寻仇,可否容在下在死前说个清楚。”
百年前,前魔尊以韩玄灵之母威胁韩玄灵为他占卜,问他是何人会撼动他的地位。
他韩玄灵一生占卜无数,只在这一次占卜时说了慌,只因寒子轩曾是带领魔军险些踏平他的故土的人。
他当时年幼,在得知寒子轩是魔尊右护法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复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他出生仙道,以为魔尊至多不过是不再任用寒子轩,却没想到魔界的斗争来的那样血腥残酷。
再多的后悔已经晚了。
他曾打开言世录,见证了这个少年将在未来彻底化身魔鬼,屠遍天下,缘起于何已经无处可追,他愧对于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与世人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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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玄灵默默望着那睡着般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魔尊,许久不曾言语。
他善于用药且心机过人,这魔尊贸然来找他,毕竟还是太幼稚了,好像一颗心思全放在了寻仇。
他叹息一声,从袖中取出了银针,走向了那人,之后他便封了他的记忆,只希望这人再次醒来时能做个懵懂无忧的人。他没有想过杀了他以绝后患,他毕竟是愧对他的,何况这人……杀了也着实有些可惜。
四月的春花飘落进窗里,慢悠悠地落在那人的额头。他定定地注视着那张懵懂的睡颜良久,鬼使神差间缓缓探出了手,抚上了他白瓷般的面庞。
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猛然察觉到空气里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没等他反应,寒觞的身上猛然窜出了一缕微弱的神识,撕裂空间逃脱而去。
那神识只有十分之三,明显是寒觞以为他要害他,为了逃命又怕整个离体惊动了他而强行分离。他不知道那三分神识会逃去哪里,但大概不需要多久就会被本体强行吸引回来。
人的神识分善恶,善多则人善,恶多则人恶。而实际上,那三分神识恰好是寒觞保留不多的善念,它逃至异界后,会附着在一个与这善念性格几乎一致的现代人身上,懵懵懂懂地生活了一段日子,继承那人的记忆,最后再带着这股记忆回到了修真界,成为了一个只有现代人记忆的魔尊。
而后,才有了后来的一连串故事。
那个阴狠暴戾的寒觞从未离开过,只是忘记了自己的本性。
熊熊烈焰一般的魔气在周遭的空间肆意弥漫,原本漆黑如幕布般的四周像是流淌的墨汁般散开,显现出其中裹挟的人影。
那本该站在中央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他安静地伫立在原地,身上的衣袍随着魔气的流淌而摆动着,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像是雕刻一般冷硬,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像是融入了看不清的黑夜,让人本能般望之生怯。
许久,周围的空气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如何,可都记起来了?”
青年未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