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在喝酒想着心事的忽伏叶不知,他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第二日午时,忽伏叶如期而至,这次他孤身而来,没带弟弟,想是也怕谈不拢,留了后手。
陆筠心里透亮,可面上浑不在意,待人接物还如往日一般无二。
忽伏叶秘密入大梁,谈的又是违背柔然皇帝的交易,陆筠自然也懂得不张扬的道理,只在院中亭下邀忽伏叶围炉煮酒,除了福喜服饰在侧,再无任何下人。
亭外白雪纷纷,亭内三人皆着雪白大氅,却又各有姿态,陆筠清朗温文,陆策傲然冷冽,忽伏叶渊渟岳峙,福喜站在边上,内心不由暗自比较起三人,纠结一番,还是觉得他的小主子最瞩目,最好看。
陆筠举起茶壶先给陆策斟上,才又拿起酒壶,给忽伏叶倒满。
忽伏叶刚刚知道自己昨天出言得罪过得少年竟然是大梁天子,心中惊异非常,此时正不住打量着陆策。
忽伏叶听妻子提起过,小皇帝年龄不大,任性妄为,与夺任情,并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陆策慢悠悠的喝了杯茶,故意对着忽伏叶一笑:“怎么?朕脸上有东西?”
忽伏叶一向任气磊落,此时居然生出些别扭,生硬的转过头去。
福喜忍着笑,心想陆家王爷又多了一位难兄难弟。
陆筠咳嗽一声,陆策立马止了作弄之心,学着他哥正襟危坐起来。
陆筠道:“既然我大梁天子在此,有什么话,国相不妨和我们陛下谈。”
他有心替陆策树威,故而有此一说。
忽伏叶又看了一眼,居然瞧见那少年天子一脸庄重肃穆,丝毫不见方才的戏谑之态,不由暗自吃惊,心道原来陆策如此有帝王威仪。
陆策道:“忽伏叶,你想和朕连手,是也不是?”
忽伏叶郑重点了点头,思虑良久,他道:“实不相瞒,我希望大梁能支持我登上皇位,而我也会保证边关五十年太平,柔然绝不南下。”
陆策道:“人道柔然新帝励Jing图治,举国咸服,没想到国相大人却是漏网之鱼?”
忽伏叶自负一笑:“我是有负鼎之愿,可陛下他年岁渐长,总想着自作主张,朝臣多畏皇权,纵着他妄为,可我不想,与其仰人鼻息,不如取而代之!我忽伏叶和他流着一样的血,都是柔然世宗之后,这皇位自然也坐的。”
忽伏叶和柔然皇帝的关系和陆筠与陆策的关系很像,都是少年天子,都是宗室扶政,只是陆筠想移权出去,陆策不愿,柔然那边却是皇帝想跳出掌控,忽伏叶却不许。
同为君臣同舟,陆筠和陆策能够共济,忽伏叶只想一脚将皇帝踢下船。
忽伏叶这等雄心壮志,陆策自然要成全,不过他也不想养虎为患,于是开口道:“一百年不起战事,向大梁称臣。”
忽伏叶面色一变,道:“陛下,伊州、肃州大半还在我柔然掌中,你们又在府州吃了败仗,难道有资本狮子大开口?”
陆筠笑道:“该是我们的,总会回来,不过时间长短。可不是你的皇位,怕是没这么容易到手。对了,昨晚加急战报,想必国相大人还不知道,大梁楚王陆琅已经收复肃州全境。”
忽伏叶气结,心想大梁人能言巧辩,自己却要以一抵二,还有肃州这么快又被夺了回去,看来这楚王也非池中物。
陆策又冷道:“你想政变却要来求敌人,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柔然已然失势,如今是孤掌难鸣?忽伏叶,你想想,你又有什么资本和朕谈条件?”
陆筠频频点头,暗叹陆策此话一语中的。
忽伏叶被人窥见弱点,不由脸色铁青。
陆筠见状又命福喜端来一壶酒,亲自给忽伏叶倒满,温言道:“国相大人既然饱读诗书,一定听过何为时不我待。再说甘州市集你是见过的,百姓富足安康,一切井井有条,可有半点亡国之气?且这甘州只是大梁边境一小州,若你往东边去,往南边去,长安、洛阳,让你吃惊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大梁正是蒸蒸日上,一百年内国相大人不会以为柔然还有可趁之机?”
忽伏叶脸色和缓了些,陆筠所说的道理他何尝不知,他所图甚大,并非一州一府,而这宏图大计不能一蹴而就,要耐住性子慢慢经营,可也用不了一百年这么久吧?如今他已经三十岁,有生之年还能否看见柔然南下的那一天?
那边陆策泰然自若道:“忽伏叶,朕劝你先想想眼前的事,若不和大梁联合,估计你此次行踪早晚泄露,对你们的皇帝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陆筠也道:“让两国安稳百年并非什么坏事,倒是边境重开,柔然的商人又能南下,大梁的手艺人也能北上,国师不是好奇得意楼如何建造,等我回了京,亲派工匠去柔然告诉你其中玄机。”
忽伏叶喟然长叹,慢吞道:“可让柔然北面事人,我怕自己成了柔然千古罪人。”
沉默顷刻,忽伏叶若有所悟,一双眼也重新有了神色,他道:“我有一个秘密,或可和二位谈上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