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侍卫持戟拦阻,有人凑上前低道:“这位是赵文藻先生。”
自有人进去通传。
片刻后,听得内里传来睿王的声音,“进来吧。”
赵晋振一振袖子,举步跨入。
屏风后,一张矮几,两块蒲团。睿王跪坐在其中一只蒲团上,手执黑子,正在思索面前未了的棋局。他未抬头,命赵晋坐。
赵晋目视面前未饮尽的半杯茶,知道片刻之前,正有人在此与睿王对坐议事。
“王爷。”赵晋持礼,被睿王摆手制止,“你坐。文藻,本王一向待你如何,想必你是知道的。镇远侯一案,本王力保你不受牵扯,为你的事,不止一次被父皇申饬。前番,你与兴安侯府冲突,坏了本王部署。”
他抬起眼,望着赵晋,“这些事,但凡本王能替你担的,替你担一担亦无妨。毕竟你的身份……”
赵晋笑了笑,“王爷的意思,赵某明白。这些年,若无王爷护佑,赵某兴许活不到今天。”
“你能明白最好。昨晚的事,不知你预备给本王怎样一个答复。清宜贵为郡主,不单是先皇后侄女,更是本王爱护的妹妹,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本王没道理视而不见。且清宜的性子你知道的,闹大了,本王也未必遮掩得住。”
对方明显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彼此都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睿王定要他一个答复或态度,对方本就是设计一切之人,喊冤叫屈毫无用处。
赵晋理理袖口,含笑道:“王爷要赵某手里的东西,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睿王亦笑道:“如此说来,文藻的忠心,从未变过?”
他命侍人斟茶,抬手让道:“京城带来的碧螺春,尝尝?”
赵晋没有碰那杯茶,“那些人的下场,会如何?”他问。
睿王握着茶盏,透过轻浅的水雾看向赵晋,“你是说,你暗中资助的、晋阳、辽河那批人么?勾连太子,刺杀诸王,自是——当诛。”
他啜了一口茶,笑道:“文藻不会舍不得吧?用那些乌合之众,换你一家大小平安,不值得么?死的都是不相干的人,换你一个锦绣前程,不值得么?甚至,本王可以说服清宜嫁给你,做了她的仪宾,你就是本王的妹夫,不管你将来犯多大的错,都有本王替你兜底,不值得么?”
见赵晋沉默不语,睿王笑容冷下去,“文藻不愿,本王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清宜万一想不开,告状到御前……那便不是本王能够左右的事了。”
睿王招招手,侍人上前,做个“请”的手势,“赵官人,这边请,小人送您出去。”
赵晋笑了下。
宾主一场,撕开假面,比仇敌更不堪。
“文藻,”在他站起身的同时,睿王再次开口,“本王没什么耐心。明日,本王就要动身前往汝南,临行前,本王希望,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赵晋点点头,阔步走了出去。
门前,一辆红帷小轿停下,清宜穿着民间女子服饰,被侍人扶下来。见到赵晋,她投去个歉疚的眼神。赵晋朝她颔首致意,冒雪走到长街对面,无言登上马车。
睿王要的,是他手底下唯一能动用的力量。一旦失去,他就是孤家寡人,任谁都可以轻易拿捏他、控制他。一介商贾,想在这些贵胄手底下讨生活,何其艰难。他凭什么打入那些圈子,凭什么给人看重?凭什么与他们对抗,凭什么自保?
身怀巨富,守得住,他就是受万人景仰的巨贾,守不住,随时被寻个由头倾覆,富可敌国到一无所有,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他们要的,几乎就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撕开伪善的面具,露出如此丑态,把栽赃陷害摆在明面上,太不堪。
清宜走上小楼,推开门,睿王立在窗前,正在俯瞰街心驶过的那辆马车。
“表哥,我适才看见文藻……”
“清宜,本王不想说话。”睿王心情不佳,一个微贱白身,在他面前也有提条件的资格?他很不耐烦,适才已经忍耐到极限。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到明日。若赵晋不识时务,他不介意现在就彻底弃子。
清宜住了口,缓步走过去,立在他身侧,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臂膀。睿王甩开她的手,肃容坐回适才的位置上,“明日本王动身前往汝南,你不必跟随,齐谦会护送你回京。该怎么说,怎么做,且等本王的消息。”
他揉了揉眉心,举起茶来仰头饮尽,心中烦躁稍歇,抬眼见对面佳人一脸失落,他没耐心去哄,搁下茶盏,生硬地道:“这儿没你的事,下去吧。”
下去吧……
就和挥退一个侍人没有区别。
她在他心里,从来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枉她,用自己金贵的身体……替他笼络那些臣下,替他刺探消息……
他却满眼厌恶,挥她退下。
她从京城远道跟随而来,满心欢喜,以为能够多些机会独处,可如今她的用处已尽,他不需要她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