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猛跳了两下。
外头那动静还在继续,咚咚咚的,响得她心口直发慌,放在桌上的手也不由得攥紧。
等了好一会儿,外头的动静没了,但……其他的响声,也都没了。
屋外,宛若空无一人,寂静得诡异。
小冬也意识到不太对劲,低声嘟囔着“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再看自家夫人那张透着苍白的姣美脸庞,她抿唇,安慰道,“夫人您别担心,奴婢出去看看。”
顾沅表情麻木,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像是一个被抽去灵魂的偶人。
明明穿着新做的袄子,里头填得是簇新的棉花,穿在身上应该很暖和的,她却觉得空气中的Yin冷寒意,无孔不入般,一点一点的穿过衣裳,侵入她的肌肤,深入她的骨髓。
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厚厚的寒霜给裹住,冷到发颤。
“啊——”
一声惊叫响起,是小冬的。
这声过后,也没了声音。
倏然,顾沅像是震醒一般,眸光闪烁。
她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
门是大剌剌敞开的,呼呼冷风从外灌入,吹了个满怀。
她尚未梳发,一头缎子般乌黑的发随意的绾着,风吹动,鬓角垂下的发丝轻轻扬起。
缓了缓,顾沅定了视线,望向门外。
只见从门口到院子里、再到院门外,一路望去,左右两边各站着一排身穿银甲、手拿刀剑的士兵,一看这整齐划一的Jing气神,便知他们平素的纪律森严。
这样的军队,绝非寻常。
几乎下一刻,顾沅脑中就冒出“谢家军”的名号来。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很快,院门外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
一匹油光水亮的黑色骏马停下,须臾,身穿绣金蟒朱红锦袍的谢纶阔步而来。
他气定神闲,一步步走向顾沅。
距离她十步之遥,他停住脚步,掀袍,拱手拜道,“臣谢纶接驾来迟,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他一拜,两边的士兵们皆单膝跪下。
他们来之前就被叮嘱不可张扬,是以只是沉默恭敬的跪着,并未多言。
只是这么多士兵齐刷刷跪下,排场也足够令人震撼。
被堵了嘴巴,按在一旁的小春小冬、虎子王妈等人,都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太子妃!
天爷呐,他们的夫人竟然是太子妃!?
顾沅不去看他们投来的震惊目光,而是平静的看向跟前的谢纶,“你怎么发现的?”
从扬州逃跑以来,她内心深处一直是惴惴不安的。
她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发现,被抓回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甚至连一个自由自在的年都无法过成。
谢纶垂眸,维持恭敬的姿势不变,“臣收到太子密令,奉命保护太子妃及皇嗣的安危。”
太子密令……
是裴元彻发现了她的下落?
她一路伪装,艰辛跋涉的逃到这里,改头换面,深居简出,便是如此,他依旧寻到了她?
而且,他竟然知道她有身孕之事。
顾沅脸色蓦得白了几分,身形也晃了晃,在风中摇摇欲坠般。
见状,被束缚住的顾风眸色一沉,困兽般,从喉咙发出一声嘶吼。
顾沅勉力站稳,给了顾风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转过头,紧紧的盯着谢纶。
说来也奇怪,她开始还有些慌张不安,可到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反倒无比的平静,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放纵。
“谢国公带这么多兵来,是要抓我回大牢?”
“太子妃说笑了,您这般尊贵身份,又怀着皇嗣,臣怎敢怠慢。”
谢纶语调不冷不淡,退到一侧,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慢悠悠掀起眼皮看向顾沅,“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还请太子妃上车。”
顾沅也回看谢纶。
犹记得上辈子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谢纶的容貌,还是景阳嫁去陇西的第三年,谢纶亲自陪她回长安省亲。
宫宴上,他们夫妻并排坐着,虽没多少亲密的动作,但谢纶时时望向景阳的温柔眼神,还有景阳眉眼间的鲜活妩媚,足见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深厚。
相比之下,她和裴元彻穿着华美的帝后衣袍坐在上首,就像是一对冰冷的木偶,就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得有些艰难。
那晚回去,裴元彻喝得酩酊烂醉,他跑来凤仪宫,将她按在墙上,攫着她的下巴质问她,“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朕?朕待你还不好么。”
至于那晚她是如何回答他的,事情隔了太久,争吵太频繁,她也记不清了。
思绪回转,再看眼前这张熟人脸庞,顾沅心平气和道,“可否给我一个时辰,让我处理一些事。”
谢纶挑挑眼角,“一个时辰太长。”
“那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