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串碎玉般的晶莹泪珠滚落下来,砸落在地毯上,消弭在床幔间。
赤随一时竟觉得难以言喻的悲哀。
那个家伙,连哭也是不大声地,就那么抵着苍耳的手,眼泪无声地落,便道尽了一切无需言语的撕心裂肺,流尽了所有形容不出的哀莫大于心死。
那一瞬间赤随忽然就觉得,琅泠与苍耳,其实是“同类”来着。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是在漫漫长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兽,只有极偶然地依偎取暖的时候,才会互相抚慰那从不现于人前的、刻骨的伤痛。
这种人,便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只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默默垂泪,留给自己永恒的寂寥和封闭。
现在琅泠连那短暂的相互取暖的同伴也要失去了。从此以后他在黑夜里孤独跋涉,再不会遇到一个小心翼翼贴过来暖他的家伙,于是那些自己舔舐不到的伤口都会溃烂,留下永远愈合不了的疮疤。
琅泠一定预料到了这点。他的眼泪流下来,一半是为了苍耳,一半,或许是为了之后行尸走rou的自己。
赤随出了门,并没有走远,而是倚在门口,半垂着眸,像是陷在某种回忆里。
门内,那个男人在压抑不住地低声啜泣。
那声音不大,可是那么悲哀,像是谁在用满心的血去哭泣,直到流尽最后一滴。
肝肠寸断都不足以形容。
赤随烦躁地挠了挠头,向后一仰,把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墙上。
那声音萦绕在他耳边,似乎与很多年前的另一道另一道哭声渐渐重合起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又似一条套在他脖子上的绳,慢慢地扼住他的呼吸。
“他还能不能醒?谁知道呢。”那个轻浮的男声在他耳边低语,“听天由命呗。”
听天由命……又是听天由命。
可他当初是为什么走上学医这条路的?不就是因为这句话,因为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之人昏迷不醒,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么?
现在怎么……怎么又轮到自己,跟别人说这句话了呢。
赤随看着自己的掌心,慢慢地、慢慢地收紧了拳,接着一拳捶到了墙上。
跟着来听吩咐的暗枭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赤公子,有什么我们需要准备的么?”
“先去准备止血的药材,你们暗卫常年用着,应当知道哪种药效好。”赤随敛了神色,“听风阁的药库里不够的,从我那里补。除此之外,你们药库里还存了什么?”
暗枭努力想着:“千年的人参、雪莲有很多,各地的珍稀药材基本都有存……啊,对了,还有不少苍公子从长雾谷里带出来的毒……药材。”
赤随听到这一句,忽地定住了:“长雾谷?”
暗枭茫然到:“是、是啊,都是苍公子陆续带回来送给阁主大人的,一直没用过,都存在库房里……”
赤随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他盯着暗枭,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最初送给你们阁主的那两株怪模怪样的药草,还在不在?”
暗枭更是茫然:“哪、哪两株?”
“你……算了!”赤随强忍住咆哮的冲动,急匆匆地往外跑,“前面带路!要是那两株药草还在的话,那家伙说不定还有活路!”
暗枭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忙跑到前面给他引路。他们一路跑去了药房,赤随甚至都来不及跟看守的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地往里钻。
好在他经常来这里取药材,看守对他也熟悉,便放他进去了。暗枭落后一步,跟看守解释了一番,才急匆匆地跟着进去。
听见脚步声,赤随头也不抬:“快过来帮忙。”
暗枭提醒道:“阁主大人将苍公子送来的药材都收在一个柜子里了,在那里找会更容易一点。”
“不早说!”赤随抛下手中的盒子,转头就去了暗枭指的那柜子里翻翻找找。
暗枭见状,忙也上去帮忙翻盒子。
琅泠把这里归置得很整齐,因此他们很轻易地就翻到了。赤随打开专门装药材的锦盒的时候,那两株怪模怪样的药材安静地躺在里面,还保持着它们刚被送来时的模样,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掉。
赤随扣上盒子,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天不亡他。”
作者有话要说: 那肯定,作者怎么会谋害我们苍崽呢【狗头.jpg】
今天就先更这么多吧,虽然晚了,但还是祝大家双节快乐鸭!
☆、第六十五章 密谋与血色(六)
更深露重,光影幢幢,夜的寒气悄然爬满每一个角落,惊得床头的红烛抖动一下,落下一滴泪来。
琅泠慢慢地替苍耳掖好被角,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梦呓般喃喃道:“他要……什么时候才会醒?”
“过个七八日罢,他伤得太重了。”赤随一边回答着,一边还在捣着药,“左右先把命保住了,别起热,这就足够谢天谢地了。”
“嗯。”琅泠垂下眸,看了苍耳一会儿,伸手碰了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