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王都虽然繁华,但伍橘白仍念着乡间的那座小院子。洛皎把年糕扔给了风灵们照顾,这几日跟着他在王都逛来逛去,倒是开心的紧。
只盼望不要都有多嘴长舌的人瞧见,不然上官仪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伍橘白头疼地替少年擦擦油汪汪的嘴角,笑道:“过几天就是缘灯会了,过完我们再回家。”
沾了桂花蜜的糯米藕气味香甜,刀工整齐,一片一片交叠着躺在细碎的桂花里。雪花羹飘香四溢,气味清甜,应是加了浓浓的nai汁,颗颗玉米金黄圆润,陵鱼rou片丝丝如雪,装在白玉碗里头,真真让人食欲大开。
“果然,我姐姐都是诓我的,人间最美味的东西哪在什么皇宫酒楼呀。”洛皎夹起一块藕,吧唧了满嘴的甜丝丝,“这巷子深处的东西才好吃呢。”
说来也怪,街上的小馄饨不比家里包得份量大,可就是远远没有摊子上的香。薄薄的、透皮的皮流光溢彩,包着不多的rou末子馅,肥腻相间,一个一个睡在粉笼里头像一只一只蜷曲的小猫耳朵,又盛在雪白白的汤汁里头去,撒上紫菜泡开,再放一撮虾皮调味,鲜得让人掉舌头。
“缘灯会是什么?”洛皎嘎嘣嘎嘣地咬着截酥脆的麻花,又招呼老板要了三碗小馄饨和汤包。
汤包嫩嫩地,里头的汤水晃晃悠悠,伍橘白教他先喝汤再吃皮,笑:“只是一个祈福的日子罢了。”
“人们会准备长明灯,在夜里放向天空,冬天即将来临的时候,祈愿一个安宁富饶的寒季。”伍橘白看向灯火阑珊的街道,明黄的灯笼摇曳着温暖的光,“情人之间也可以共放一盏,祈求岁岁长相见。”
伍橘白叹了口气,问:“你那天来的时候看见他了?”
洛皎囫囵吞下一个破了皮正要炸开的汤包,茫然地问道:“那个蔫了吧唧的白萝卜菜?”
伍橘白被他的描述说得一愣,才反应过来,开怀地笑道:“你不生气?他好歹是我的老情人?”
“老情人就只配当老情人。”洛皎拍拍胸脯骄傲道,“现在正儿八经的原配-伍夫人是我。”
伍橘白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听洛皎又笑道:“你就算真喜欢他,他也并非良人,妖族寿命长,我等得起。”
伍橘白又问:“妖也有断袖吗?”
“所以我才说你们人间的情啊爱啊真是被束缚到了极致,妖根本没有那种玩意,爱了就是爱了,管什么男女。”洛皎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了,变成黑色的长发很乖顺地垂在他身后,漂亮的冰蓝色眼睛暗淡下去,成了浓重的墨黑,但他仍是闪闪发光的少年,永远不知疲倦地追光而行。
“说到这个,其实我最近收到了请贴,东山的白骨夫人要娶一只小蝴蝶Jing。”洛皎看了一眼伍橘白,“女孩子。夫人若是感兴趣,我们就一起去走一遭。”
伍橘白一愣,问:“?你想好送什么礼了吗?”
“行宫里多的是,随便挑呗。”洛皎也一愣,“这种东西很有讲究吗?”
“…多吃点。”伍橘白没再多问什么,贴心地给他剥百合果子,洛皎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雪白的花瓣塞了满嘴。
这些日子温子书都再没找他麻烦,但缘灯会这天,他收到了一封来自长公主府中的信,他以为是温子书写的,拆开来却发现是荷华长帝姬写的,约他在没什么人会去的东城楼见面。
这倒稀奇。伍橘白不是没有见过荷华长帝姬,但却也只是遥遥一望,年纪大些的帝姬们都有自己的贴身女医,是断断不会让陌生男人近身了,除了还年幼的几位时常在皇城乱跑,有时会跑到太医院里,找他要甘草条吃。
哪怕后来温子书成了驸马爷,伍橘白都没怎么望见过她,只是知道荷华长帝姬与婉皇后长得十分相像,皆是云鬟雾鬓,螓首蛾眉,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清幽又明澈,明珠生晕。
伍橘白大约能猜到她想找自己说些什么。
入了夜,为了晚上玩得开心特地睡了一天的大白狼从他床上悠悠转醒。伍橘白伸手揉揉白狼毛茸茸的头,捏了捏他肥肥的腮帮子和粉rou垫,笑眯眯道:“我有事要先出去一趟,晚些时候我会去东城门找你,你去跟人家老板买灯笼的时候不要像个打劫的,也不要跟人家打架,不然我把你掌中宝切下来调羹汤。”
洛皎瞬间就吓醒了,一头白花花的狼僵在床上。伍橘白却已经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上官仪就职于太医院,前些日子没时间陪他,这些日子更是要加点加班,生怕皇城们的贵人们出点事。上官仪经常在伍橘白耳边碎碎念-“迟早有一天我要辞官回家养老。”
太可惜了,他今年才二十一,还有好多年可以熬呢。
伍橘白到东城墙的时候,荷华长帝姬已经在了,温婉可人的女子坐在软花垫的金丝木椅子上,绣满了海棠花的裙摆纷纷扬扬地铺洒开来,在漆黑的夜里灯火通明,栩栩如生。五个暖灯侍女簇拥着她,不让一丝冷气进来,身旁还有几个捧着糕点茶盏,扇着扇子的,并一列皇城的金甲军,不像是约他谈话,倒像是来赏天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