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你还记得吗,曾经我们在学府一同读书的日子。”
大抵他提得有些猝不及防,姜昭微微一愣,却随之一脚踏入记忆的漩涡中。
当初姜砚十岁,她八岁。小小的姜砚坐在学府,狐裘玉容,却早已有了几分少年老成的姿态。
姜砚一出生就是储君,是未来的国祚之主,故而父皇母后待他惯是严苛,他从小到大所遭受到似乎只有严格的鞭策与沉重的期许。
而姜昭恰恰相反,她享受着双亲的宠溺,享受着他们毫无保留的爱,所以无拘无束,任她嬉戏取乐、刁蛮任性,都能得到无条件的包容。
直到她看见在大雪纷飞的时日,姜砚颤抖着手指在学府里翻书的模样,雪衣白裘,一室孤寒。
这一幕使得年幼的姜昭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怜悯。
她不喜欢枯燥的策论,更不喜欢乏味的经传,却义无反顾地进入学府,坐在了姜砚的身旁。
有如此之多的不喜欢,却只因为你是我的皇兄,我想多陪陪你,所以甘愿忍受这样的不喜欢。
如今,十八岁的姜昭朝着二十岁的姜砚皱了皱鼻子,抱怨道:“我当然记得,那个夫子又老又凶,天天罚人抄书,还尽出刁钻的题目,真真是气人!”
她细数着曾经的怨念,似乎至今都还怀恨在心,姜砚瞧着忍不住开怀大笑。
他原本是想再说些什么,却有太监入内,替王符通报了一声。
姜昭与王符有怨,所以姜砚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无不悦之色,便松了一口气。
姜昭识大体地道:“既然皇兄有正事要处理,那我便先回府了。”
说着,就跟随着太监出去。
门扉大开,她一眼就瞧见了台阶之下的王符。
浅绯的五品官服,绣有绫罗小团花,腰上束着草金钩,一派从容之相。最初所见的雕琢外放之气,如今变作一种圆滑的练达。他俯身一礼,而后含笑走来,行止间滴水不漏。
何况王符此人容貌周正,又生有一副正直可信的面相,见着便容易叫人先信了三分。
也怪不得深受皇兄宠信。
但姜昭心思狭隘,一开始便不喜欢的人,日后也不可能会喜欢,故而到了如今也依然瞧不上他。
她视若无睹地与之插肩而过,掀起一阵香风。
王符依旧笑意不变,直到那仪态万方的公主,走得不见了身影,方才一点点冷下了目光。
储君即位,百官安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内渐入佳境。
必有一日……
他会让这不可一世的公主,俯首称臣。
再等等……再等等……
他如此安慰自己。
许是耽搁了些时间,守门的太监提醒道:“大人,快进去吧。”
王符敛了敛衣袖,眸里划过幽微的光华,他忽然间笑得极为愉悦,一脚踏入华美贵气的太仪殿。
“王符。”在案前翻动着奏折的君王,笑着抬眸道,“听闻道长们已研究出了成效,可是真的?”
姜砚的声音略显急切。
这样的急切传入王符的耳中,让他笑意更盛。
“回陛下,此次道长与那些西域而来的高僧合力研究此丹药。”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块雕琢Jing美的红木小盒,小心翼翼地送到姜砚面前,“定然能如陛下所愿。”
姜砚看着王符捧上的红木小盒,几次将欲伸手却又不敢取过,他长长叹了口气,揉捏着眉弓。
“前朝后主,安溺享乐,沉迷修道炼丹,致力于长生不老之术,无心政务,故而导致朝堂乱象丛生,国不国君不君。”
长生不老宛若历代君王逃不开的执念,尤其是目睹正值盛年的先帝离世后,姜砚方知,大业将成却后继无力的无奈。
但纵观前朝之哀,他又有些胆怯于触碰此事。
姜砚问王符,“你说,朕究竟应不应该接过它?”
王符捧着丹药盒子,仰头笑道:“前朝后主为享乐而谋长生,但陛下您却是为了万民福祉,而求龙体健朗。如此,便是天差地别之处。”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飘入姜砚耳畔,宛若蛊惑人心的轻语,惹得姜砚的心弦微微颤动。
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王符见此,再度蛊惑道:“陛下,此药与舍利子相融,炼制途中又有高僧日夜诵经,有固本培元,强身健体之效,已有药侍试过,是当真有所奇效。”
时下佛道合流,姜砚尚是储君之时便喜好阅览佛道文献,对于此间奇闻异事、神遇佛偈更是反复品味,故而王符不相信,他能够不心动。
姜砚忽而挽袖起身,他接过红木丹药盒,轻轻笑了笑,“王符,朕原本从不在意长生之事,但先帝崩殂之后,却知生命短暂,根本由不得人。”
他打开药盒,草药的清香充斥鼻腔,渐盈衣袖。
王符道:“丹药养身,自古以来为君王的调养之道,陛下放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