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某位疼她的长辈去而复返,将一身厚重的大氅盖到了她背上。
从那人身上解下来的,还有来自于他身体的温度,熏袭而来一层淡淡的,裹着松木香的药味儿。又像是昨年冷梅,用清水泡开了,挥发出chao润的如墨的香气,带着股幽幽冷冷的况味。
随后,那人便离去了,脚步声听起来沉闷而迟滞。
一夜风雪过去,黎明时,纷纷洒洒如搓盐空中的雪终于停了。
一轮滚远的红日,沿着地平线探出,继而露出了暌违已久的脸。
夜尽天明,元清濯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睡了一觉了,头已经磕到了地上,让青石抵了一夜,已开始有些臃肿。她摸了摸胀痛的额,坐起身,肩头忽滑落了一身衣袍下去。
不知是何人来过了。
她诧异地拾起来,是身厚实的大氅,鸦青雪翎,勾勒的是山水墨线锦纹,男子道袍样式。
不知道是谁留下,但元清濯那时一心厌憎那些牛鼻老道,认定他们无不是神棍恶徒,炼得些致人枉死的丹药,害人不浅。
若不是这些恶人胡乱献丹,父皇又怎么会……
元清濯一见那身衣裳,突然便恨极。料想是自己的叔伯兄弟当中还有信奉鬼神的,穿这种,在当今梁都普通人中根本不流行的袍。她咬牙切齿,抱着那身衣裳,正要烧化了在父皇灵前,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到底没那么做。
后来,依稀是记得,胡乱扔给一个宫里的下人了,那件大氅也不算是名贵,一般梁都贵族都能用得起,她本也没在意这件事。
后来甚至可以说都忘了。
父亲辞世所带来的巨大的悲恸,与随后又参与的危机四伏的战役所带来的紧迫感,令她根本无暇思虑那些边角之事。
不知道为何,突然又梦到了这件旧事。
元清濯是被镜荧的敲门声给惊醒的,镜荧送完大夫去而复返,回来就发现先生的门打不开了,料想是公主殿下做的好事,因此敲了敲,没动静,他怕公主趁机对先生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因此加大力度用劲去拍门。
元清濯终于惊醒了,看了眼兀在好梦之中的姜偃,心下微松。
镜荧拍了许久的门,才终于见到公主出来,他着急地窜入房内,见先生睡 * 相四平八稳,被角掖得好好的,才松口气。
元清濯抱臂抵住屋门,知道镜荧防着自己,却感到极是好笑,道:“你怕我对你家先生做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他不成?”
镜荧不知是不是被开权那小家伙给洗脑了,现在也开始认定她是个穷凶极恶的女魔头了。
元清濯笑意不减:“你放心好了,你家先生注定是我的人,不怕跑了,在把他八抬大轿娶回去之前我会尽量忍住,不对他做什么。”
镜荧也不知是该感激公主殿下用心良苦忍得艰难,还是该对公主殿下如此毫不掩饰地觊觎先生而心有戚戚。
努了努嘴,他道:“反正,先生这儿有我,公主要务在身,自去忙吧。”
小家伙还会下逐客令了?
元清濯失笑,摇摇头,转身而去。
然而,也没走出枫馆波月斋,忽见李光神色匆匆来报,说道事有不妙。
元清濯顿时心神凛然,看了眼,左右四下无人,忙问发生了何事。
李光禀道:“方才,我们的人换防之际,只是稍打了个盹儿,竟教那滑不留手的贼人破了防,往墓道里闯进了!”
元清濯一怔。
果然来了!
“你们追了没有?”
“没,”李光道,“墓中情况我们尚不了解,出于安全考虑,晋大人让我严加把守两条出口,守株待兔。”
“我去看看。”
元清濯不放心,疾步朝外奔去。
虽然姜偃确定了两处爆破点,也确实炸出来了东西,但狡兔三窟,难保那些杀千刀的乱臣贼子,没有第三个窟窿可以钻。
李光随行,一路边跑边解释:“贼人一共有二十余人,全部跳入了墓道地洞之中。我们的人只是试探过墓xue,追了几步,没有追上,立即折身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们的人下到墓xue之中,因为仓促间未及准备火把,在地下根本不能视物,寸步难行。而那些人,个个都像是长了一双能够在夜里行走的狼眼睛。
元清濯压根没能听见他说什么,她奔得太快,耳旁尽是风声。
轻功如春风绵绵过境,她停了下来。
这时,一些电光火石,不合时宜的画面,突然从脑中划过,从抓不住的一片光影,汇聚成一个极为清晰的念头——
姜偃。
是姜偃。那夜冒着风雪而来的,似乎带点跛行的人,是他。
她拾到的那身鸦青大氅,怪道眼熟,与他后来的那身形制相似的大氅,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来过,一句话不说,便又走了。
不知因何缘故。
但,他那时,就已经认识她了吗?
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