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归属地在源州的车。
齐然十分耐心,每一张他都先放道路概览图、再放大到车辆全貌,局部特征,最后是有些模糊不清的司机面部照片,每一张都留给熊忠足够辨别的时间,一直等他使劲看完再摇摇头,才按键盘左键调取下一张。
讯问室里少了钢笔记录的沙沙声和照相机快门的声音,一时寂静。四个参与羁押和讯问的警察见没他们什么事便躲到讯问室外间,一人找了一张椅子靠墙放着坐好,环抱双手脑袋枕靠椅背阖住眼睛,抓紧时间迷瞪一会儿。
结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熊忠一直再摇头。
图集已经跳回开头第一张,质讯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齐然站直身子瞪着熊忠看了一会儿,合上电脑,推了推眼镜突然往前一沉身
“别耍花样!”
熊忠立即脸一垮苦瓜一样向齐然辩白:
“领导,我真的不认识啊。这几天我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你们让我认的人我一个也没含糊都给你们指了出来,我保证都是实话没有隐瞒,但是您刚刚给我看的照片,我是真不认识,这些车都是你们源州的车,我一直在果敢老街做点小买卖讨生活,怎么可能会认得源州的车?”
“真的?”齐然狐疑
“真的啊领导,我怎么敢骗您。”熊忠满脸真诚。
“真尼玛B!”
一直在旁边转悠着抽烟喝浓茶的闻勇大队长突然大骂出口,冲上前一拳捶到讯问椅桌面上,沉重的嗙啷一声,提讯室内外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
熊忠缩起背拼命用下巴抵着胸口向后躲,被讯问椅靠背、桌面手铐、脚镣固定得死死地他也躲不到哪儿去,只能缩头闭紧眼睛,躲了一会儿才敢偷偷去瞅面前龇着牙要咬死他的警察。
“第六张、第二十一张、第二十四张、第三十三张,看到这几张的时候你他妈眼睛珠子飘他妈什么飘?熊老板!要不认识这几张照片上的车或者司机,你他妈拳头捏那么紧做什么?往后躲什么?”
果然,熊忠两眼眯缝起来露出一点狡诈和凶恶,又立马低头瘪嘴装无辜小声嘟囔
“我真不认识,你吓唬我我也不能乱说啊。”
这种模样闻勇可见过太多了,心底冷哼一声,却转头看向齐然直言不讳:
“齐警官,你们省厅来的基层工作经验少,他这种满嘴胡话的地皮流氓你不好对付,容易上他的当,要不这样你把他先交给我,你到外面休息一会儿去,我保证待会你再进来的时候,这老油条就不敢再和你耍花招了。”
齐然只看着闻勇没吭声,眼底有稍纵即逝的不认可,僵持了一会儿却向门口张望的同僚说,
“你们几个,把记录台上已经辨认出来的涉案人员身份信息挑出来,做一份汇总记录,逐人排查一下他们的前科和最近半年内的活动情况,一个小时后我要看结果。”
“对,讯问的留我们两个就行,快中午了你们再出个人定盒饭去。”闻勇边把拳头捏得咔咔响边在旁边附和,眼睛却往天花板摄像头处瞟了瞟,见队上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明白过来的点点头,才一扬下巴。
“赶紧的。”
“等等。”齐然出声喝止,看向闻勇和他们周箐县缉毒队的,沉声道:
“你们先出去,别做多余的事情。”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闻勇,闻勇立即抬着下巴脸色不好看的盯住齐然,见他推了推文气的细边眼镜毫不示弱,不免有些气恼的转头向兄弟们示意,得先尊重这位年轻的省厅领导。
等所有人转身关门退出去,提讯室里安静了一会儿。齐然没有理会闻勇,而是从文件袋内拿出一张上半部分是缅文,下半部分有中文注解并戳了缅文红章的公文,走向熊忠。
啪的一声放到他面前,在伸出手指点了点上面的照片,齐然盯着熊忠先一愣再渐渐灰白了的脸色,轻声道。
“明白为什么宋查猜能被遣返送审,你却一直没被捞出去了么?”
文件看完,侥幸和负隅顽抗尽数褪去,眼底只剩纯粹的恐惧和绝望。被缉捕入境后的第3个月,横行果敢老街十多年的赌档大老板熊忠,心理防线终于坍塌。
公文左上角被齐然手指压着的,是他自己的白底照片,旁边有他的背景资料和详细信息,在往下,他只瞟了瞟便不敢看了,因为底下是他的死亡日期和死因,甚至有老街主管部门和医疗机构的数个证明章。
从人的社会属性层面上讲,他已经属于被消抹掉的那一类,就像那些曾经关押在他赌场单房内的赌客和毒鬼,生生活成了腐朽的rou块,仿佛与世界并无关联。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碾成齑粉,熊忠了然,就算今天他没有活着走出提讯室,源州也不过是多了一具死因正常无需再继续追究的尸体,更何况,比起死亡,他更害怕接下来的不自由和生不如死。
眼见熊忠嘴唇发白轻轻哆嗦起来,眼底泛出死气沉沉的青黑。齐然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才又从文件袋内拿出一个标注提取日期、地点、性状的透明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