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回来!”他大吼一声,手中马刀狠狠颤抖:“你给我滚回来!你这是违抗军令!”
跟在队伍最后面殿后的巴柳闻声转过头来,冲着林乐生露出了一个实在是有些无奈,甚至还有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林将军,你好自为之吧,皇上早就和我知会过了,若是你战绩不佳,就先走一步。”
林乐生一瞬间宛如五雷轰顶。
为什么会这样?赛凡不是和他还有父亲保证过的吗?只要他出兵帮忙将夏国打下来,当他重登皇位的时候,他便会将丰河以西大片的肥沃土壤,还有二十座城池划给戎国……如今一旦撤军,没了他这个正统的继承人,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见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巴柳竟然也觉得他有些可怜可笑起来,摇摇头,扔下最后一句话后便拍马远去:
“林将军,让你死的明白点儿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康帝的皇孙,你不过是陛下同林真人合谋,随便挑出来的人选罢了——至于说为什么选你,你自己也清楚的吧?”
林乐生的脸此刻已经黑了,Yin沉得仿佛能滴出水,眼睛里满是血丝。
然而此刻夏国军队已经再次合拢,巴柳和足有一半的戎国兵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只剩下蜂拥而上的夏国兵,源源不断,毫不停歇。
林乐生在这一瞬间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自己站在战场正中央,明明脚下是坚实的土壤,却好像踩在流沙之中,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地一点点坠入地心,窒息的错觉汹涌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一切都错了……
“啊——”
心中猛地生出对这个世界的无限怨愤来,他忽然发出一声嘶吼,抄起长剑,疯了一般挥舞起来!
林乐生本来就是亓家军的先锋队出身,要论武艺,自然没得挑,更何况他现在完全是大开大合,一副悍不畏死,只求走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的架势!
鲜血飞溅,不少夏国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成了林乐生的刀下亡魂。
“人呢!亓杨!你给我滚出来——!”
林乐生一边嘶声大吼,一边红着眼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口中甚至还发出了一串堪称诡异的狂笑声,状似疯癫。
“哈哈哈——你怕了吗!你在看我的笑话吗!”
长剑胡乱地挥动,直到发出一声尖锐的“锵啷”声响,再也挥不动了。
林乐生喘着粗气眼神直勾勾地望过去,只见自己的长剑已经被一支银光闪闪的长/枪绞住,动弹不得。
顺着长枪往前看去,是“一身是胆”四个漂亮的大字,红色的御印在枪身上显得格外醒目,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拿枪的人忽然手上一动,枪出如龙,林乐生只觉得腕上一痛,接着便是胳膊上一阵酸麻,再也使不上力气,手中沾血的长剑坠落在地,发出闷闷的声响。
一道银光闪过,那支长/枪不知怎么动作的,竟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林乐生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长叹一声微微阖上了双眼。
大约是人之将死,他的眼前忽然滑过无数个画面,彼时他还尚年少,同那长了双漂亮的浅色眼睛的少年一块儿,在邹氏大营外的河滩上扎马步、练习箭法,切磋过招……有血泪有汗水,更多的还是欢笑。
然而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变了。
也许是他不再甘居人后,也许是些别的见不得人的心思作祟,年岁渐长,整个人的想法就莫名的变了味儿,他渐渐开始渴望拥有更多东西,渴望不那么平凡,渴望自己也可以站起来受到某些人的仰望——
而当林真人出现的时候,这一切见不得人的渴望都有了一个隐秘的宣泄出口。
可是如今,他却被告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一颗被玩弄于掌心的棋子而已。
愤恨瞬间扭曲了他的面庞,林乐生用鼻子哼了一声,满面怨毒地睁开眼直视亓杨的眼睛:“功败垂成,我终究还是没有你的运气。”
亓杨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甚至可以说有些怜悯的神色,手上猛地一动,林乐生只感觉到一阵冰凉划过他的脖颈,随即他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瞬,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最后的一句话。
“不知道多久没练剑的人,不配和我提运气。”亓杨凉凉的声音响起:“因为一己私欲致他人性命于不顾的人,更不配和我提运气。”
鲜血喷涌而出,林乐生的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最终从马背上滑落,眼睛兀自睁得老大,光芒渐渐消失。
一件两件三件。
伴随着林乐生的倒地,仍然在负隅顽抗的亲卫队们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在三娃嘹亮的“缴械不杀”的口号中,丢下了手中兵器,呼啦啦地跪作一团,经历了火烧水淋,他们的脸色都十分狼狈,甚至看起来有些麻木。
赢了。
河谷中安静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了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