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半小时后,助理敲门进来:“沈董让您过去一趟。”
沈植把桌上几本摊开的法律专业书合起叠好,披上外套:“告诉他,我没空。”
“您要出去?”
“嗯。”沈植垂着眼,慢慢戴上手表。
去机场的路上,车里坐着四个男的,许言、许年、纪淮、陆森。分别是许言的家人代表、朋友代表、同事代表。
纪淮原本一过完年就要去lun敦,但公司在中国的分部出了问题,临时把他调了过去,一直到现在。大概再有一个月,纪淮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准备回lun敦。
许言决定去巴黎前,回家跟父母好好商量了一次,方蕙虽然舍不得,但既然是许言喜欢的工作,对他未来发展也有帮助,她还是表示支持。许燊没说什么,事关事业,没有阻拦的道理,只让许言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方蕙和许燊没来机场送他,出发前方蕙就忍不住哭了,许言安慰她很久,方蕙摆摆手说我不送你了,在机场哭起来更不好看,你去吧,路上小心。
“巴黎跟lun敦来回其实还算方便,等纪淮哥回lun敦了,你俩就能经常聚聚。”许年开着车说。
陆森笑笑:“拍景得全世界到处跑,许言真待在巴黎的时间估计不多。”他说完转头去看许言,但许言只是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陆森想起两个多月前,许言在三天假休之后又向他请了一天的假,再回到公司,整个人看起来没Jing神,进他办公室的第一句话是:我考虑清楚了,我去巴黎。
他没深究许言决心出国的原因,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决定,是结果。
许年:“哥那你有考虑做代购吗,利用一下职务之便。”
“我考虑去找全世界最厉害的杀手,把我弟宰了。”许言把视线从窗外移回来。
“哇你这都要上飞机了还这么狠毒,趁我们还面对面的时候对我好一点吧。”
值完机,许言正正经经跟三人告别,许年抱着他不撒手:“哥,你才回家没半年,又要走了。”
“你不会哭了吧?”许言摸摸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傻逼,太丢人了你。”
许年立刻红着眼直起身,瞪他,许言又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脸:“行了,一两年的事,很快的。”
纪淮伸手抱了抱许言:“路上小心,飞机上睡一觉,我回lun敦了就去找你。”
“行。”许言说。
陆森在他肩上拍拍:“许大摄影,好好拍照。”
许言笑着跟他对了一下拳:“一定努力。”
告别结束,许言朝他们挥挥手,准备往海关走,却在扭头的一瞬间,隔着来往匆匆的人流,看见那个站在大厅落地窗前的人。
他们只对视了一秒,但这一秒被拆分成无数碎片,变得缓慢寂静。过往种种拉成长长的一道线,终点停留在两个多月前的那晚。许言忘了自己是怎么跟李子悠道别,下楼,打车,坐高铁,回家。他只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有条理,洗漱完上床睡觉,最后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在深夜打开灯,去了书房,开电脑,找到一个名为“SZ”的文件夹,选中,点击鼠标右键,按下删除。
里面是沈植的照片,军训、运动会、篮球赛,Cao场、教学楼、林荫道……有关沈植的每个场景,每个瞬间,从许言心动的那天起,到他们大学毕业。许言还能清楚回忆起拍每张照片时的心情,那是他最好的几年,很专心地、充满希望地在喜欢一个人,可惜后来的一切都变得很糟糕。
文件夹在回收站里也被消除的那刻,许言忽然抱着头蹲在书桌前失声痛哭,分不清到底是从心里拔出了陈年利刃,还是又插进了一把新的。沈植给过他太多痛苦,唯有这次让他真的看见血淋淋一片。崩溃的同时也解脱,他总算能痛痛快快坠死在崖底,那些纠缠的爱恨过往都随眼泪蒸发风干,不用再为此耗费情绪。
他必须重新开始,追求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没有任何误解与隔阂的——最重要的是,没有沈植的、彻底脱离过去的人生。
机场的播报声与嘈杂人声再次涌入耳中,时间恢复原有速度,他们就那样短暂地相视而过,许言转身,迈动脚步。
沈植站在那里,遥遥看着许言的背影,他们两个多月没有见面,没有对话,一直到这一刻,沈植才接受所有现实——他将无限期地失去许言,连同那错过的四年,都翻篇了,结束了。
结束代表着,以后或许不会再见,记忆里相处的细节一点点模糊,余生数十年,都不会再拥有这个人哪怕一秒钟,最后各自过上崭新的生活,在哪个某某的身边。偶尔梦见旧年往事,像深秋落叶,飘在地上没有重量,却切切实实让人感到悲伤,醒来后也无处可说。在遗憾里往前走,或者永远停留。
不过就是这样,也只能这样。
可沈植无法说再见,说不出口。他看着许言的身影彻底消失,看许年他们并肩走出大厅,他又看了很久,不知道在看什么,熙熙攘攘,有人离开,有人回来。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