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忘了,我还在这里。”陌免挡住他。
“你既与吾儿相爱,我亦不排斥。”它说。
“所谓‘心愿’又是什么?”鹤承期问,“杀掉所有存活着的非刀剑相恋者?”
“残杀罪恋者。”它点头,“吾等既死,余下罪恋者,何能与高贵的刀剑匹配者共享盛世?吾等生前既为奴,余下罪恋者,亦当世世为奴。”
鹤承期紧握双刀,痛苦地摇摇头,又道:“你不是长亭君。”
“我领悟、我吸纳,我——非只我自己,我表达我所护之人急欲表达的一切……”它仰起他高傲的头颅。
它的骨骼轮廓,结合了傲然和清秀之美。那许是因为,长亭君出身本就高贵。
这样一朵高岭之花,说着这番话,只让氛围越加可怖。
“你或许忽略了一件事。”陌免说道,“我与小鹤并没有死。”
“我们是活人。”鹤承期随之一点头。
听闻此语,怨念化物脸上柔和的和关爱的成分,忽然消失。
“活着的罪恋者,便应惨死——受尽折磨后,毫无尊严地惨死!” 它喊叫的同时,嘴张得很大,大到可吞下一整只冬瓜。
这般狰狞可怖的表情,配上那样一张脸、那样一种气质,简直可悲得讽刺。
它的思维架构,已完全崩塌,它咆哮着,向早已准备好接招的两人,冲杀而来。
而此时,它背后的黑色大阵,渐露其形。
长亭君生前,陌免两人从未与之打斗过。他们只在那最后一役中,见过长亭君的剑术。
长亭君是个优秀的剑者,彼时是因遭受正道高手围攻,才在短时间内败北。
而今,长亭君怨念化物的力量,被无以消解的恨意加持,加之它又附身于裴必逢身上,可说比昔日强了百倍有余。
陌免鹤承期虽有准备,在那一冲之下,仍是后退半步。
长亭君的怨念化物再度挥剑,千万同类的怨气,夹杂在它千万道剑气之间。琴师与暗器家、师兄姊、姐弟、夫妇及其被制成男彘的三个儿子、勇猛的阿严和忠诚的阿沐——无数鬼脸,呼号着涌上来,它们的手脚头发,都成了利刃,它们眼中的泪水、口中牙齿,皆变化为剑——
鹤承期二人密切配合,瞬息之间,结成刀阵。刀阵的杀意,冲向怨念化物,将之一一斩破、切碎。
长亭君的怨念化物再度出招,它身边的同类再度结成。
“恨啊!”
“不甘啊!”
“凭什么啊!”
“吾既已被残害,凭什么有其他罪恋者能获得幸福啊!”
“吾既已惨死,凭什么有其他罪恋者比我死得更轻松啊!”
“不公啊!”
“不公平啊——!”
乱。
纷乱。
杂乱。
混乱。
对抗带来的,只有更乱。
陌免暂时停下,以刀气凝阵,挡住怨剑之气。鹤承期亦止步,侧靠在他身边。
两人都明白,要结束这一切,便需突破长亭君怨念化物本身。
稍作准备,他们已达成共识。
再度冲出,便是直向目标。
只向着它——只有它。
两人朝前猛冲。
刀盾的屏障和子刀的格术,很快便不再奏效。怨剑之阵,怨念之众,直袭二人躯体。
瞬息之间,他们的皮肤被那狰狞之力,划出百余道伤痕。殷红的颜色,渗出布料。刺痛感,夹杂着昏暗的压抑,涌入内心。
但他们已然与“长亭君”相对。
鹤承期快刀双出,它以怨剑格挡。陌免长刀劈斩,它以怨气缠上。
鹤承期再出双刀,步伐稳健,杀气更厉。
自打进入这空间,鹤承期一直在压抑,一直在忍耐,他以深沉之态,面对着曾有交集的伙伴、曾有恩于他的承亭。而今,这压抑感终于点燃了他灵魂中的黑火。
他那双眸颜色渐变。变得如凝固的血,如燃烧的火——
他右掌子刀一分为二,在怨念缠绕之下,他渐被杀气所控。凶悍的一刀,绕开长亭君剑气、砍向长亭君颈项。
即将命中之时,他却被陌免一把推开。
如猛兽般狠辣凶残的眼,怒视陌免。
“小鹤!”陌免单手与长亭对抗,右掌压住鹤承期肩头。
“……啊……”鹤承期吐出一口气,自那狂乱中夺回意识。
“交给我,你去解阵!”陌免此语一出,鹤承期一点头。
长亭君趁此机会,已向陌免击出百余剑,阿严与阿沐两只怨念化物,融入这百道剑气之中,直击他的要害。
此后是——
宁静。
巨大的宁静。
陌免跃起,空寂之间,寂静无声。
至柔的水、汹涌的波涛、利刃般的冰柱和shi冷的雾,骤然汇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