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草草洗过身子,搂着她这只从昆城带回来的黑猫,睁眼直至天亮。
三楼屋子里异常干净,画具皆被人一丝不苟地按序摆放好。
男人坐在地板上,面前布好的油画框,除了大片的深棕,什么都没有。
颜色几乎与他房间内地板融为一体。
画布的边角处独留下圈耀眼的白,男人呆望着那处,眼皮微耷拉下来,垂落的发丝遮住半边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许是有些累,收好画笔后就那样趴伏在地板上,时间过去许久,男人一动不动,面容逐渐扭曲,挂着狰狞的笑。
看着瘆人而癫狂。
倏地,男人猛然起身,又拿起画笔将那抹净白的画面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黯淡无光的黑。
乍失落光彩。
许愿四五点的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弄堂里开始热闹,她这间屋子的窗户隔音不好,她甚至能听到楼下晦涩的外地口音。
她把昨天做的饼热了,刚咬一口,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想到这会儿外面已经有人走动,小姑娘壮了壮胆,从塑料箱里翻出只口罩戴上,飞快跑到公厕那边,捂住胸口,心噗通噗通直跳得厉害。
她踌躇半天,最终还是往男厕探进半个身,地上空荡荡没见人,许愿兀自松口气。
男厕隔间的门忽然打开,她不免吓了一跳,呆愣住。
负责这片区域卫生的阿姨提着垃圾篓出来,正好看到许愿,“囡囡,侬勿搿搭走,搿搭是男用。”
许愿勉强能听懂点海市话,她眼尖,一眼瞧见压在篓子底下的校服,“谢谢侬。”
她慌张谢道,匆匆跑开。
回到屋子里,许愿站在墙边靠了会儿,这才想起给赵梅打电话。
“……”
许愿还没出声,那边已经接下话茬,“愿愿?”
音压得极低。
“钱不够用?愿愿,你已经成年,总不能一辈子指望着我,你学费我已经交了,其他的……还不是你那个死鬼老爸,当年非要带你走……你也是个缺心眼的……”
“没事,刚起床时不小心压到手机,妈,我先挂了。”许愿打断她。
小姑娘咬住唇,泪珠子终归没能忍住,肥rou在她脚边蹭了蹭。
她其实不过想问问赵梅需不需要报警。
许愿残留丝奢望,妄图从赵梅身上汲取早不存在的爱而已。
校服丢去件,幸而按季有两套,许愿不敢再穿着出去,在外面多罩了件自己的衣服。
临出门前,她扭头望眼三楼的方向,门紧闭着,莫名觉得安心。
许愿夜里没休息好,又受了惊吓,一整天都怏怏的,不怎么说话。
同桌陈姣姣看着还要困倦些,数学老师在上面讲课,两人实在没忍住,撑起课本偷偷在下面睡觉。
数学老师是学校的副校长,五十出头,刚调到这高中没多久,最见不得他们这副吊儿郎当,不知道着急的样子。
两人撞到他枪口上,被叫起来站着听了半节课。
陈姣姣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底下戳许愿,“昨儿个晚上也‘吃鸡’了?”
许愿不太懂这些,怔怔摇头。
学校里大都是外来工子女,相攀的风气比不得其他学校,拮据的许愿倒没那么打眼。
下午放学前班会的时候,班主任老钱在台上宣布:“下周末全班去古镇。”
这就是大城市的好处,即便已经到了紧张冲刺的高三,还是不忘素质教育,基本五点半就放学,哪里像昆城,晚自习到八九点。
老钱这话一出,全班都沸腾起来,唯许愿神色黯淡,独自低垂下眸。
许愿的脾气其实有些像赵梅,性子倔,冲动,自尊心又强。
她独自去找老钱,只说自己想多腾出时间学习。
老钱不知道她的情况,反安慰她不用那么紧张:“许愿,你成绩不错,各门又很均衡,平时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学校这次决定出去,也是为了缓解大家焦虑的情绪。”
许愿仍倔着,“老师,我不想去。”
出去两天一夜,要先缴纳1000块钱活动费,多退少补。
这已差不多是她三个月的生活费。
老钱心想许愿刚从小地方转来,对自己要求严格,倒不好太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