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小孩难道有亲戚住我们这里吗?一看就是跟爹娘去城西庙走丢的。”
“我没有走丢,我是去给我娘送伞的。”
女孩一点不在意,拿着扫帚左右挥来挥去,将积雪扬得漫天飞舞,连自己都落了一身的雪,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倒在雪里。
陈遥赶紧追上去,女孩却恶作剧地抓着一团雪扔到陈遥脸上,咯咯地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赶在陈遥反击之前就跑开了。
陈遥的母亲怕他冻着生病,从不让他玩雪,这还是他头一次在雪地里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打雪仗,弄得满身的雪水。
两个孩子在雪里追逐打闹,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来,女孩指着不远处的寺庙塔尖,说:“喏,那里就是城西庙,你快点回去吧,以后不要走错了。”
陈遥见着村口的树下有两个雪人,忽然说:“我们也堆个雪人吧,要比他们的大。”
小孩儿的玩心总是大,女孩觉得有趣,扔了扫帚便跟着陈遥在雪地里推起了大雪人,也是多亏这年的雪下得大,女孩滚了一个巨大的雪球做雪人的身子,陈遥滚了个小一点的做雪人的脑袋,小雪球堆在大雪球旁,等粘起来了,两个孩子就合力把雪人“扶”了起来,女孩这才想起扫帚,捡了回来,插在雪人身上当手。
女孩看着雪人,忽然猫下腰在雪人身上写字,陈遥走上前,问她写什么。
“署名,你也写上你的名字吧。”
陈遥见到女孩写了一个“渄”字,他便在旁边写了一个“遥”。
他抬头,见太阳出来,想着不会下雪了,便撑开伞,插在雪人身后,遮住阳光。
他离开村子,回头看见女孩站在巨大的雪人旁朝他挥手,他也挥挥手,轻声说再见。
原来真的会再见。
……
“徐渄!”陈遥从梦中醒来,脑门上被桃庄主拍了一下。
“叫什么叫,阿璟在睡觉,别瞎嚷嚷。”
“桃庄主,”陈遥揉了揉眼睛,却见房间里点起了蜡烛,桃庄主递了碗奇怪味道的药给他,阿璟则蜷缩着身子睡在躺椅上,桃庄主的外衣盖在上面,栀女飘过来,面有愧色。
“陈公子,对不起……”
“他一个人去阎王殿了?”
“嗯。”
“栀姑娘,十年前半仙到底为什么去阎王殿?”陈遥端起那碗药汤,也不在乎那汤里有什么药,一股脑地灌了下去,似乎没喝到什么味道,他看着碗底一圈淡淡的褐色药渣,喃喃道:“十年前我生了一场病,当时母亲和舅舅都束手无策,母亲每天每夜都坐在我床前哭,忽然有一天我听见她小声地和舅舅说要去求见谁,舅舅不同意,母亲哭着说:‘他就算不看我的份上,也要念着遥儿啊,遥儿还那么小!’后来的事情我就想不起来了,母亲说我睡了很久,好在老天保佑,把我留在她身边。”
在那之后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
别人都说,他是母亲用命换回来的,自那以后,舅舅就更加不待见他了,以前跟着母亲的仆人也开始厌弃和疏远他。
“栀姑娘,如果你知道当年的事,能请你告诉我吗?”陈遥爬起来,在栀女面前跪下磕头。
栀女看向桃庄主,桃庄主摆出一脸“不关我的事”,转身拎了张凳子走到阿璟身边坐下来,煞有介事地看着阿璟睡觉。
栀女叹了口气,半仙一早就猜到陈遥这次醒来定会想到十年前的事情,他已下定决心不让陈遥再搅和进来。
那时候徐小仙在栀女手心上写了一段符咒,对她说:“他若问起,你便带他去看吧。”
栀女想扶陈遥起来,无奈她是鬼魂,碰不到陈遥,只好说:“陈公子先起来。”
陈遥见栀女愿意告诉实情,连忙起身,却见栀女化作一缕金色的烟雾直扑进他的眼睛里,他闭上眼,再睁开,却是回到了城西。
此时是开春,街道上的雪还没融尽。
一匹快马从他面前跑过,他来不及躲开,伸手挡,听见马蹄踏过青石街道的声音,却没有碰到他,他回过头,才发现他和栀女一样,碰不到任何东西,也没人看见他们。
栀女带他跟上了那匹快马,他们可以像风一样追着那匹马,马上的人带着斗笠遮着脸,但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女人。
陈遥认出那个人就是他的母亲。
母亲下马的地方是城西村的一间茅草房,开门的人是个中年男子,陈遥也认出来了。
“先生?我母亲见过先生?”他问栀女,栀女摇头不说话,只叫他看。
“遥儿,遥儿生病了,他快要死了,我求你,求你救他,我知道你能求仙问药,不管当年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遥儿是无辜的,要降罪也应该是我……”女人跪在先生面前哭泣。
先生只是摇头。
“白杨!那也是你儿子,你这么狠心!”
陈遥怔怔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却只听见他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也没有什么儿子,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