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闻抽回手来,这回流畅把另一句话说了出来:“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几乎嘶哑的喊声烟消云散在广袤的草原之中,只惊起了一二飞鸟。
舒夜荷喉头一动,似最后有些什么要说。
“不,我为什么要依着你的意思,偏挑那两条死路去走?”谢远春答,“我去见凤招。”
舒夜荷偏是不让,伸手拽着谢远春的臂,两人手臂角力之间,舒夜荷终是最先沉不住气,一手拔出腰间剑,剑光一冽,映在谢远春面前。
他几乎被闷死在这阴惨惨的空气里。
谢远春直给气笑了,他退开一步,舒夜荷略松一口气时,谢远春将摘荼蘼连鞘如运刀一般,扬手劈砍下来,舒夜荷不及防备,那剑被摘荼蘼剑鞘一砍格开,两人膂力较劲,谢远春原不及舒夜荷,这次却借着剑鞘刚硬,几次格开那轻软的剑身。舒夜荷拦他不住,只能在招架之间,眼望着他轻身一旋,衣摆旋了个花似的,闪过了自己的格挡。
此时此刻,残阳落日,白草梧桐,仿佛将这一片地方拉得无限宽广,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再不与舒夜荷多费口舌,面对着他退了几步,便旋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远春却抬起胳膊,以剑鞘指着他。阵阵极干极燥的、沙漠般的风里,他的脸色异常冰冷。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他细碎的脚步声。
可凤招真的会来吗?
但谢远春已透过他的眼神,读到了那些未竟的话语。
谢远春被他挡在前边,懒得和他辩解,一时真是哭笑不得:“让开。”
一丝喜色滑过舒夜荷的脸庞:“你想通了?”
舒夜荷横剑在他面前,吼道:“谢远春,别逼我!”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目及之处仿佛见到了一座寂寂死城。沉闷的魔气从云头压下,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整片天地。黑云里电闪雷鸣,却没有一丝雨意。空气干燥得全无水分,然而不知源头的风却从四面八方嚣张地卷来。
他轻声自言自语道:“不理我?那我就在这儿等着。”
谢远春隐忍着心内怒意:“让开!”
魔族说不得已按捺不住,再耽搁他片刻,就可能使情势无可挽回。
谢远春好像能听见细微的,孩子的哭声,老者的哭声,男子女子的哭声。他们都化作利箭,啸叫着指责他与惑皇纠缠不清,带累了整个人间。而今因自己的尊严,剑修的前途,便要将魔族危机视若无睹。
“凤招!”谢远春踏在白草之间,呼喊着凤招的名字。
“谢远春!”舒夜荷依然不放弃,尽管已错了谢远春一身,仍旧要追上来。
“惑皇陛下!”谢远春又扬着声音,恭敬道,“请您一叙!”
谢远春甩下舒夜荷后,便御剑至白草原中。外头风雨欲来,这里却依旧宁静祥和,只有白草依依,梧桐在树顶的日头下安安静静地,偶尔飘下一两片落叶。
谢远春叫过数声凤招,无人应答。
谢远春冷酷道:“免开尊口吧。”
封魔大阵断绝了人间与魔界的通路,凤招这样的魔族大能才能视若无睹。而人间的大能早已成为三千世界的一方主人,对此间一切俱都袖手。
谢远春:“闻哥,你——”
费闻同时说:“小谢,你在闻哥心里……”便忽的住嘴不说。
费闻离开几息后,谢远春也披衣下榻,离开了屋子。
他在梧桐树下坐了下来,整片白草原都被他画地为牢,囚住他自己,亦囚着整个大阵。以他如今之力,外人想要破封而入已煞是困难,而且他相信在白
名,向来是世家子弟中首屈一指的魁首,广行善举,素有抱负,世家长辈们都十分欣赏他。他说出这些话,比其余人说出来更叫谢远春惊讶。可是潜意识里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费闻确会这样想。
“你疯了!”舒夜荷脸色怒变,“你以为一个魔皇,会因为你们一点露水姻缘就把两族仇恨放在一边?”
他于是坐倒在梧桐树下,一如他们初见那日,明明狼狈极了,还要努力正襟危坐。
谢远春喊了许久,依旧无人应声。
“小谢。”舒夜荷追在他的身后,踩着砖石赶了上来,步履声一下下敲击在谢远春心头。他挡在谢远春面前,“你要去哪里?”
舒夜荷咽下即将冲到舌尖的名字,望着谢远春的背影,苦笑了一声。
谢远春若不纠集剑修们重启大阵,就无法穿过此境见到凤招,只能等着凤招来找他。
谢远春放下手,看着他站起身来,如往常般平静地走了出去。
谢远春道:“我要去白草原。”
相对沉默之中,谢远春搭在费闻手腕上的手掌收紧又放松、收紧又放松……费闻的目光便随着手腕上的力道微微浮动,最终他难以抑制内心漫溢的感情,倾身过来,似想亲吻谢远春的嘴唇,谢远春手上刚紧了紧,他就又立刻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