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晨风柔和地捋过谢远春的发鬓。他抱着温暖的衾被翻了个身,惺忪着睡眼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来。
费闻坐在他床头,身影凝滞,脸半藏进床帏的Yin影里,在昏暗处静静看着谢远春,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谢远春一睁眼看到他,不禁吓了一跳:“闻哥?”
费闻沉默地细细捕捉、分析着他脸上的表情,谢远春为人不善矫饰,此刻脸上七分惊讶,三分茫然,没有半点欣喜,尽入他眼中。费闻收回视线,应了一声,嗓音低哑,仿佛很疲惫。
舒夜荷从门外转进来,双手合于扇上:“可算醒了,这几日可真叫我担心。”
谢远春噎了一噎:“阿夜?”他终于有机会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我为什么在这里?”他更疑惑,凤招呢?却知不能向眼前人问。
费闻不说话,向来言笑晏晏的舒夜荷竟也闭嘴了,手里拿一把扇子摆啊摆,带起的凉意直钻谢远春的领口子里。他像一条鱼,张嘴又闭嘴,张嘴又闭嘴,最后叹口气说:“你被那魔皇掳去……嗯……我们几人竭力才将你抢了回来,还重创了魔皇。只是这么一来,两族便彻彻底底翻脸了。”
“……什么?”谢远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伤了谁?”他不过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这一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无心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直无声无息地坐在屋子一角,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的茶杯,这时候终于开了口,平铺直叙道:“惑皇凤招将你掳走,我们一路南行在白草原上找到了你。他以你为人质,要带你回魔界。好在他似是大劫压身,我们几人便联手,拼着一口气抢了你回来,侥幸伤了他。现下那凤招已回到魔界养伤了罢。”
谢远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怎么可能?
他和凤招相处之时,根本不见凤招有任何异常。无论立场如何,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每每让他心生敬意,两人多番交手,谢远春近日败得虽不狼狈,却知道凤招大大保留了实力,没有一次真正带有杀意。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凤招就又是大劫压身,又是被他这些好友合围,遭受重创?
这一切比最奇异的梦境更不合理,然而眼前这些人却又是完全真实的,凌无心更从不说谎。
舒夜荷道:“不管怎么说,小谢,现在是你做决断的时候了。”
谢远春茫然问:“什么?”
“我们伤了魔皇,他虽然偃旗息鼓一时,但绝不会忍下这口气。如今魔将们已动手铺排,封魔阵业已松动,人间黑云压城。不远的将来,若然魔皇降世,人间必将生灵涂炭。唯一的办法——”舒夜荷深吸口气,“就是封魔大阵。只有大阵历久弥坚,且源源不断把魔界的魔气转化为人间修士的灵气,我们才有一战之力。世家前辈大多辞世,你已是封魔阵的掠阵人了。”
他说这些话时,始终不敢直视谢远春。可讲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偏过头来,“我知道你从前说过的话,你说要剑心通明……可,与整个魔族对抗,不是一句剑心通明就能做到的。小谢,我不想因你一人坚持,让人间世血流成河。”
谢远春再好的脾性,也被他无数言语搅得烦扰起来。他一梦之间,世事竟瞬间翻覆。他还没有接受这忽然变化的一切,便知凤招受伤,魔族蠢蠢欲动,升灵大陆危如累卵。而舒夜荷的意思,竟是他身为当初掠阵的剑修,即便自己不献身修士,助修士们转化魔气,也要应许其他世家子弟如此行事。
他不觉冷下声来:“你们其余人,也是这个意思吗?”
凌无心没有说话,却来到合上的两扇门前。他两手扶在门扉上,轻轻往外推,咿呀一声,两扇门应声打开。外面昏暗的天光照进屋子。谢远春靠坐床头往外望去,外面果然是黑云漫天,云遮雾绕,魔气横生,诡谲得很。
凌无心说:“我不说多余的话,小谢,你出去走上一圈,便明白一切。”
“行了。”费闻道:“你们先出去吧,帮我带上门。”
他们都知费闻和谢远春情谊最深,且费闻是谢远春的未婚夫,以他的身份来劝服谢远春当是最有可能的,便各自不语,走出门去。
门一关上,费闻便揉了揉眉心浅浅的皱痕,叹息道:“他们这几日十分辛苦,各处筹划,没合过眼,又忧心着你,所以……对不起。”
谢远春一颗心已冷了下来,望着那合上的门,苦笑了一声:“算了。”他顿一顿,已平静下来,轻声问道:“那闻哥你,又怎么说?”
费闻抬起手,为他慢慢地顺好乱在额前的发丝,低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你不愿做的事。”当他轻柔地理顺了谢远春的额发,却没有抽回手来,温暖的手指顺着谢远春的额头稍稍滑下,若即若离,一再犹豫,最后还是微微抚着谢远春的脸颊。
“就算是魔族倾巢而出,灵修覆灭……闻哥大不了一死以报,是不是?”他依旧板着那英俊的青年面孔,目光里却流露出几分眷恋和温柔。
谢远春无言以对,便抬起手来,搭在费闻的手腕上。
费闻少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