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低垂,宁瑜行于海滩,忽见一鲛人月下泣泪,那泪珠落地,成了粒粒玲珑剔透的珍珠。
他没见过母亲余纨,可那一瞬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鲛人就是他的生母。
他无比激动,喊道:“母亲!”
可那鲛人转头,眼泪变成血泪,红着眼等他,在他慌神的一瞬,“噗通”跳水,消失无踪,天地间空寂一片,只剩他孤单一人。
“别走!别丢下我!”
他痛哭流涕,感觉胳膊被人疯狂摇晃,猛一睁眼,正对上沈君卿惊慌的眼神,男人摸着他的额头,担忧道:“醒醒!又梦魇了?”
这个梦无论做多少次,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沈君卿轻抚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
温暖的怀抱让他安心,他埋在男人胸膛前,渐渐安定下来。
第二日,花朝节的盛典继续,街市人挤人,脚踩脚,宁瑜想要一捧茶花,沈君卿便挤开人群去买,让他在街角清静处等。他百无聊赖,忽听一垂髫小儿哭喊:“娘!呜呜呜!娘你在哪!我想回家!”
那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很惨。
宁瑜一时心软,也当是为肚子里孩子积德,便走过去问道:“小孩,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小孩抹干净眼泪,道了声谢,乖乖巧巧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角。
他心内一阵柔软,牵着小孩就走,两人七弯八绕,拐进一条无人小巷,那孩子突然冲他诡异一笑,脚底抹油跑了。
奇怪……
他正纳闷,便觉有人从后偷袭,捂住他口鼻,随即,一股浓重的药味侵入鼻腔,他脑袋顿时晕乎起来,天地变色。
完了,被暗算了。
“救!”
昏倒前,他一个字都没能喊出嗓子。
他一醒来,满心惊惶,确认过肚子里小崽子无恙,这才安心,抬眸却看到一群鲛人。
这些鲛人都是人鱼形态,长耳鳞尾,瞳孔散发着琥珀般晶莹的光泽,美得宛如Jing灵,他们站在礁石上、沙地上,用宁瑜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声音在象牙白的溶洞石窟里回荡,很悦耳,他们见他醒来,一齐看向他,目光复杂。
他登时激动起来:这都是他的母族人!
这些母族人,是他的同类,他自然有好感。
最让他激动的是,余纨也在!他一眼认出那个鲛人是他的生母,因为他的五官,几乎就是按那个鲛人的模子刻出来的。
阔别十余年,从不曾享受到母爱的他,很是欣喜,大叫道:“母亲!”
余纨闪躲着他的眼神,藏进人群里。
为什么?为什么久别重逢,都不认他?
宁瑜挣扎着,看到自己手脚上的镣铐,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被捆绑在一个巨大的石祭坛上,祭坛下铺满干草,浇了油。
人群纷纷让道,一个白发蓝瞳的鲛人走出来,似乎是首领,喊道:“别挣扎了!你是人鱼族与人类所生,对吗?你是罪孽之子,你还嫁给了一个人类,怀了他的孩子。我人鱼族与人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本族今日就要清理门户!杀了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孽种,用火刑祭天!忏悔吧,只有火焰能烧光你的罪孽。”
那首领招招手,便有鲛人举着火把上前,眼看火苗就要上身,宁瑜追问道:“不共戴天之仇?我从未听说过!你们凭什么定罪?”
余纨本只想旁观,见他们真要动手,登时慌了,站出来道:“余凉!住手!”
白发鲛人闻声,动作一顿,不可置信道:“哥?”
余纨痛心疾首道:“你要烧的人,是你的侄儿,还有侄孙。”
此言一出,鲛人们瞬间哗然,余凉身为部族首领,曾经鲛人王的正统后裔,素来作风严正,和人类通婚的鲛人,被他发现会立即囚禁,若产下子嗣,则更严重,会被用火刑“净化”。他是鲛人族秩序的维护者,可现在,他最亲近的人,竟然是最大的漏网之鱼,连犯两条死罪。
余纨怔怔跪下,哀求道:“弟弟,你放了他吧,我求求你,你怎样处罚我都可以。”
余凉愤怒道:“放了他?哥,你忘了我们的处境吗?二十年来,我们远离故土,四处流亡。我们的族人流离失所,其中天赋异禀能泣泪成珠者,被逼日日哭泣,哭出的珍珠都带着血;双性者,沦为权贵玩物;剩余的人,则被逼日日辛劳,为越朝商人织出鲛绡。这些都拜越朝那位宸帝所赐,若不是他驱逐我们,逼我们离开故乡葵岛,我们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吗?而你的好儿子,还想为宸帝生儿育女?休想!”
宁瑜这才听出端倪。
宸帝从不防他,所以他无聊翻阅过卷宗,宸帝二十年前即位,即位伊始就实行新政,其中一条,便是开海上航线,与南海诸国贸易。葵岛就在这条贸易线上,卷宗记载,当时葵岛荒无人烟,被开辟为港口后,日渐繁荣。
如今看来,那卷宗是美化过的,要么是地方官瞒报,要么是中央官美化,总之,那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