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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昏厥过去的甄洛,却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明明记得自己服下血域花后痛苦难忍没了意识,可一睁眼竟来到了许多年前的金陵甄府,看到了十岁时被继母罚跪的自己。
那时候她喜欢学舞,继母罚她彻夜长跪,她双腿几乎被废,从此再没跳过舞。
后来,还是个小少年模样的赵迢不顾长辈斥责,带她离开甄府,从此甄家嫡女甄洛养在金陵齐王府。
转眼到了金陵满城红绸的那天,她看见已经及笄的自己红妆嫁衣嫁给她自幼仰慕的表兄。
然后,场景并未如她记忆中一般满城血腥。
金陵城依旧安静祥和,她嫁青梅竹马的表兄,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甄洛以为这场景是她曾经盼望的一生安宁顺遂,然而并非如此,画面一转,她看到已为人妻的自己难产伤身。
那一世她九死一生,赵迢在产房外哭的同样撕心裂肺。
所幸,她活下来了,母女平安,只不过,代价是从此她再难有孕。
金陵王府子嗣单薄,齐王仅赵迢一子,若是无子,齐王一脉无异于后继无人。
莫说是赵迢和齐王父子,便是江南的士族权贵都不可能坐视赵迢无子。
也是在这时,甄洛才明白,人心究竟有多难测。江南权贵要赵迢和离另娶,理由是他不能没有嫡子。赵迢动摇了,他要降妻为妾,最讽刺的是,他选继室,竟说要挑个能容人的,冠冕堂皇的说要继室务必敬重忍让前头的妻子。
多么讽刺啊,他做着降妻为妾的事,嘴上却说着要旁人敬重她这个被降为妾室的妻子。
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她无子又无身份依仗,该怎么活?
齐王府的消息传出,江南的贵女大都动了心思,甄府也得了消息。
甄洛一直恨着甄家,可在这个场景里,在她孤立无援之际,却是甄允打了上门。
那一日,她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心中痛到极致竟连泪都哭不出来。
甄允拎着□□打上门来,隔着门唤她阿姐,声音带着哭腔。
甄家这一辈只甄允和甄洛一儿一女,年幼时未得知母亲死因前,甄洛对这个弟弟极为疼爱。后来即便两人之间有再多的矛盾算计,幼时的情谊却也做不得假。
甄允闹的厉害,王府脸上挂不住。
赵迢终于来见了她,他问她,是怎么想的。
她九死一生诞下孩子,他却在孩子尚未满月时逼她至此。
甄洛看着那个半倚在床榻上,连泪都哭不出来的自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以为这时的自己,或许会妥协。毕竟她刚生下女儿,赵迢又是江南地界的土皇帝,她拗不过他。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自己攥着孩子襁褓,毫不犹豫要同赵迢和离。
如果就此一别两宽,或许还好。
可是,命运总是百般折磨人。
赵迢看着她,目光是百般爱怜也是彻骨残忍,他说:“你打小在我身边长大,离了我能去哪里呢?甄府?你真当那是你的家不成?十岁至今,你回去过几次,同甄家人有什么情谊?便是甄允肯护着你,他一个ru臭未干的臭小子,又有什么用处?”
原来,天大地大,竟无一处是她的家。
甄允眼见她处境愈发艰难,索性剑走偏锋,在来见她时,用匕首割了她脉,不致命却惊险。甄允谎称甄洛自杀,借此告诉赵迢,他阿姐宁肯死也不为妾,劝他干脆和离彼此放过。
最后,赵迢妥协
或者说她仰仗着赵迢仅存的那点良心保住了岌岌可危却又无比可笑的地位。
齐王府接连纳妾,庶子女先后出生,其中庶长子,记在甄洛名下。
甄允尽他所能,为甄洛谋了一个尚算是好的结局。可是他算漏了一点,他忘了,他的阿姐,眼里容不得沙子。
后来同床异梦,后来彼此猜忌,甄洛连躺在赵迢身侧都觉得无比恶心,终是形同陌路。
推迟了几年的金陵战火,到底还是来了。
这一年,齐王死了,早已实际掌权数载的齐王世子赵迢成了江南真正的王。
北方军队挥师南下,赵迢不知胜负几何。
即便他已Jing练兵将数载,仍旧不敢言此战能有几分把握能胜。
迎战前夜,他来见甄洛。那时候,他们已经有月余未见了,明明处在齐王府这同一屋檐下,却月余未见,足见甄洛有多么厌恶见他。
赵迢来见她,同她讲战事,他说了许多话,重复繁杂,前言不搭后语。
最后,他问甄洛,倘若他死在阵前,她会如何。
甄洛终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毫无情绪,冷淡无比。
年幼时彼此相守的情谊,少年夫妻的恩爱,终是走到了尽头,生下女儿后的这些年,磨灭了甄洛待赵迢的所有柔情。
她只问了他,可否将女儿送走。
结果,得了赵迢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