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虚正忙着点火架锅,闻言回过头来,尊敬地摇了摇头:“当年穷奇凶悍,师父是一个人深入邽山的,身边弟子,一个也没带,所以我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把穷奇封印在了哪里。”
“如此啊……”湛离说着,垂首见他别过头去忙着煮水,只是简单背影里也透出深深的凄苦来,便立刻止住了话头,暗自后悔不该问他。
瞥眼见子祟一个人窝在角落,一副好像在赌气的模样,于是便起身去喊他:“子祟?”
结果,子祟一回身,他就见子祟满手是血,手掌上煞气弥漫,这厮……
竟又在自残!
“你在干什么?”
子祟早已习惯于疼痛和伤口,他玩上瘾,痴迷于此,一边用煞气治疗,一边扎得更深,扒开伤口,直至一只手鲜血淋漓,在他脚尖前,汇聚成一个小血潭,他全然不知心疼担忧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因此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甚至还“啊”了一声。
那满脸写着“你什么意思”的神色让湛离更为震惊,伸手夺了他的手来,又拔高音量质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于是子祟一歪头,云淡风轻。
——“玩啊。”
湛离只觉自己的世界坍塌一角,深深皱起眉头:“你把伤害自己,当成玩?”
子祟终于后知后觉地在他眉眼里感受到一种十分剧烈,却说不清道不明,让自己无法形容的感情,只觉他的目光像一把火,看向哪里,就烧到哪里,这种灼烧感远比他自己划出来的伤口更疼,因此一把把手收了回来,咧嘴一笑,灿烂而耀眼:“上神管得这么宽,连我打发时间的游戏也要管吗?”
“你……”湛离刚刚还四处泛滥的圣母之心顿时消失无迹,心下暗骂自己那一瞬心疼简直可笑至极,气得磨了磨牙,组织不出语言,索性转身就走。
子祟却心下一晃,连忙两步追了上来:“你去哪?”
“既然嫌我的管得宽,当然是离你远点!”
省得一腔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
他便咧嘴一笑,那颗虎牙明晃晃地刺眼:“不看着我?”
湛离脚步生生一顿,这厮要是不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鬼又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当下只好又站在原地一口深呼吸,才压下了翻腾的怒火,从袖中抽出一条布帛,咬牙想帮他缠在手心。
子祟却又是下意识地一抽手:“你干嘛?”
“还能干嘛,给你包起来,伤成这样,就算用煞气恢复都要好一会,难道放任血这么流吗?”
他迟疑了片刻,手掌就被一层层,宛若至宝一般,带着温柔和小心,包扎了起来。
他觉得好疼。
手掌被他自己剔得骨rou分离,血rou模糊,他早已习惯,他没有玩具,没有亲友,更没有打发时间的方法,在地府近千年一成不变的孤独里,他的世界空无一人,除了伤口血ye和疼痛,他无事可做,也没有别的方法证明时间的流逝和自己的存在。
他自己就是自己的玩具,自己就是自己的亲友,自己就是自己打发时间的方法。
所以,疼痛在近千年不断的折磨里已经逐渐迟钝,他几乎已经忘记疼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然而,无论多么鲜血淋漓,他都不疼,但当这个白衣青缎的男人低头帮他包扎的时候,他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这种难以名状的疼痛感和升腾而起的冲动让他不自觉地抽手后退,掌心的布条缠了一半,他想起了这厮曾经的高高在上和温柔慈悲,那种疼痛立刻转而化成了一种刻骨至深的仇恨,眼底猩红血色波涛滚滚:“上神这么纡尊降贵也不怕掉了自己仙庭使者的身价?”
湛离又是一噎,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把各种佛偈都念了一遍,这才压下像种子一样刚刚萌芽的怒火,随即神色如常,一把捏住他的手腕骨,用一种十分强硬而且霸道的态度硬把他掌心布条缠好了,这才笑道:“权当施舍了。”
子祟身上煞气无端蹿高三丈,从那单纯温柔的笑意里看出些挑衅意味,被“施舍”二字炸出了一双血瞳:“湛离!”
他刹那间想到了什么,连忙神力大涨,从子祟脚下就升出了一个雪白的光圈,把他们一神一鬼都圈在其中,冷声严肃道:“别动。”
说罢又回头喊了声破虚:“别忙了,过来,进圈。”
破虚正要过来,却被子祟一声“不准动”而喝住了步子,他扭头,手腕还被湛离捏在手里,煞气蒸腾:“你到底要干什么?”
“穷奇是四大凶兽之一,不仅食人,更主要的一个特点,却是惩善扬恶,它会亲近恶人,吃掉良善,你的煞气,很有可能会把它唤醒。”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神力的屏障里吧。
子祟闻言却亮了眸子,极其欢悦而兴奋的笑了起来,意有所指:“是吗……”
知重女道君闻言,也堪堪才反应过来,袖间立刻无风自动,几十道符箓骤然出手,冷不丁围着破虚在地上贴了一圈,把他围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