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又神色如常平静地说:“破虚祖师,我不该这般对你,口出恶言有意针对,十分抱歉。”
“我……”破虚在这样诚实而真切的道歉面前显得更加手足无措了。
“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原谅祖师屠杀门派的过错,还有……多谢祖师保护了雁荡镇。”
一码归一码,她分得很清楚,甚至此时此刻真诚的道歉,都并不能代表她对无名派被灭门之事,有一丝一毫的谅解之意。
所以,这个看似让步的谦和道歉,却实际上,是把破虚往更深更远的地方推。
破虚垂着头,眉眼都柔和下来,只是,那双眸子里依然带着深深的谦卑:“……抱歉,我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
知重女道君把话说清楚了,就觉得堵在心口的那块巨石已经消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眨了眨眼:“为何……祖师总是这样?”
“道君此言何意?”
“总是……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破虚一愣,有些茫然。
时间流转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太小的时候的记忆,他已然记不太真切了,只依稀记得,他以前是个流浪的孤儿,又脏又臭,瘦骨嶙峋,像一截竹竿。
是师父,在那么多人的簇拥之下,光鲜亮丽而又风华万丈,一身软缎红衣绣了百蝶穿花,缀满了璀璨的明珠,随意的披在肩上,然后就这么带着所有的希望,点亮了他整个世界,当他对自己伸出手的时候,他就决定,就是他了。
愿为他生,愿为他死,愿为他从天光乍破,等到暮雪白头,也愿为他抽尽长骨,散尽魂魄。
哪怕他要自己的心踩在脚下玩,他也愿意亲手剜出来奉给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卑微低贱的呢?
或许,这是从最初相遇就决定好的命运。
自从在垃圾堆里遇见这个天神一般拯救了他的男人的那一瞬间,他就卑劣进了尘泥,没有要求,没有拒绝,更没有犹豫。
他没有天赋,也没有背景,他配不上师父,生怕自己一旦惹了师父的恼怒,便又会遭人遗弃,再次流浪在垃圾堆里,所以连喜欢,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只是一只猫,一只遭到遗弃后被师父捡回去的猫。
“承蒙道君关切,破虚……已经死了,只不过是还魂的Yin兵,不敢造次。”
知重女道君眨眼轻哼,老实说:“你这模样……讨人厌得很。”
破虚把头垂得更低,平静应了声“是”。
她生生被这句“是”给噎了一嗓子,被他这样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态度搅得心情烦躁,无话可说,索性又转身离开,自去照顾那些病患。
他这才敢抬头去看她的背影,目光缱绻,只是,透过她的背影,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他爱的男人。
☆、一起渡劫
子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从天黑等到天亮,总算是把湛离等回来了。
青耕跟着湛离,一见到这两人目光之间仿佛有电光带着火石,连忙又鸣叫了一声,听起来仿佛在叫自己的名字,随后便十分迅速而自觉地避开了战场范围,飞进雁荡镇,所到之处,光芒自生,病疫退除,不药自愈。
他一声“子祟”还卡在嗓子眼,便听那厮低低一笑,猩红色的眼睛里亮起了灿烂的光,下一瞬,白天就变成了黑夜,那煞气腾空而起,足以遮天蔽日,他踏着一具焦尸,万千箭矢,就从他背后飞掠出来!
湛离一个旋身立刻召出了神剑听羽,挥剑之间叮当作响,堪堪挡下了,子祟就已经欺身而上,包裹了煞气变得坚如铁石的手,就这么直接握住了修长剑刃。
他笑容明媚得晃眼:“要打要杀,不是奉陪到底吗?那就来打个痛快!死吧,湛离!”
掌心的煞气和剑刃上的神力摩擦间发出了金色的闪光,湛离也笑,一挑眉,透着些许狡黠:“行啊,你能杀了我,就算你赢,但你要是输了,就得乖乖听我的。”
说罢神力大涨,用力一挥剑,便生生将他击飞了出去!
他脚掌着地压低了重心,才堪堪稳住了不停被往后推的身子,那神力突如其来一震,狠狠震在他胸膛,导致他胸腔里翻江倒海,喉中一阵腥甜,咬紧了牙关还是没忍住,从嘴角渗了下来,他便索性张嘴吐出一口血沫,这才用拇指拭去唇角鲜血,兴奋地颤抖起来,呵呵直笑:“来吧……湛离……来吧!我会吞下你的血rou,磨碎你的骨骼,来吧!湛离!死吧!”
那白衣青缎的男人手一侧,剑光一闪,他微微一笑,衣角发梢无风自动,身上竟无端弥漫出一种毒药一般引人至深的佛光来。
他说:“好啊,来吧。”
知重女道君又如何会放任子祟这个煞童对纤尘不染的仙庭准神下手,眯了眯眼袖中符箓出手,正要上前,却被浑身贴满白条的破虚一把拦住,向她摇了摇头。
这两位神君之间的争端,已经不是他这个实力削了一半的Yin兵和她这个区区凡人能够插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