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令随船小厮照看好文劫,便搀起我上了渡头的马车。原来桑问才是老狐狸,他一直早作计较,连我种种行动都算在心里。
马车颠簸,再下车依旧是楼熙当时带我来的别院庄园。
两人没从正门进,倒是偷偷摸摸爬上了原先我住的院子那片墙头,我腿脚不便,蹬得极慢,没少遭桑问那厮白眼。
终于蹬上去,我也如愿以偿见到了几日不见的楼熙。
他整个人都似没骨头懒懒靠在院中摇椅上,下巴起了一圈胡茬,眼神恍惚,瑰丽紫衣明艳张扬,他倒是一如既往穿得招眼,不过想必也没甚么人瞧。楼熙怀中抱着几日不见身子却粗壮许多的白当,白当依旧好吃懒做,四爪摊尸趴在楼熙身上,皮毛养得油光水滑。
楼熙口中一直念念有词,瞧口型倒是十分像念“小白”二字。
桑问在我旁边轻声道,“他现在脑中全然分不清现实,记忆彻底混淆紊乱,便是你下去,也不见得能认出你来。”
我不信,又蹬下墙去,跑回正门前自顾袭门而入,半瘸着腿嘻嘻笑笑踏进我前半月住的院子里,对着躺椅上的紫衣公美人喊了声,“阿熙。”
白当“嗷呜”一声跳下楼熙身上,撒爪跑到我身边蹭裤管儿,楼熙却兀自皱了皱眉头,后知后觉转过头来,瞧着我一脸疑惑,“你是?”
我瞬间觉得方才吞下那碗血的腥气又涌上喉头,哽得我半句声也做不得,心中后悔不迭,早该听桑问的话不是。
楼熙却已经站起身来,“你是来做甚么的?怎么闯进我院子来了?”
我伸手想抱过白当,这小崽子却沉得我再也抱不住,只得继续任由它在脚边舔来舔去。
楼熙脸上十分谨慎,叫了几声白当却不被小崽子应之后,径直来我身边抱起狼崽。见我不应他话,他便冷声开口,“若是没有要紧事,烦请这位兄台早些离了我这私人院落得好,否则外头小厮们也不是吃素的。”
我又借机看了楼熙几眼,发觉他这几日不见,果然清减许多,本就锥子一样的尖下巴眼瞧着都能扎人了。
最终被他胡乱推搡着赶出了门,连你认不认得我,记不记得我都来不及说。
灰头土脸回到桑问趴着的矮墙之下,他依旧笑得如同三月小阳春,“方才可真是丢脸呐,叫舟平白推出来都做不得半句声。”
他说得不错,楼熙记忆紊乱,阿玉灵魂想必蚕食他许多生机,才至现下这般萎靡。
我感叹,“他待白当都比待我亲。”
桑问拍拍身上灰尘一把跳下来,“那是自然,他现在又不认得你。”
我揉揉还不大习惯强行走路的腿,“那现在怎么办?”
桑问唏嘘,“若是能取血,那便尽早,他现下这模样真是拖不得了。”
我“哦”一声,“什么时候?”
“虽然离月圆还久,不过照他景况,还是越快越好。”
我抬头,周遭天气似乎已经起了暖意,身子里也涌上温热气息,桑问又上了马车,朝我伸过手。
心里打了许久转转的话也终于说出口来,“那今夜文劫甚么时候醒,便让他甚么时候过来。就今夜罢,我也懒得这么磨了。”
虽则可以理解他不记得我,却还是磨得人心中烦躁伤神。
桑问浅笑,“你不必如此惶急,还得等文劫醒来呢。我留给他一支凡人常用于追踪的的追魂香,我身上带了这香的引子,他醒来确认自己无碍之后,自然会燃起追魂香,寻着我留下的香气过来。”
说罢桑问便拉我上马车,又解了身上穿的鹤翎大麾,施施然坐下,回头朝我道,“咱们就在这儿安生等。”
自我之前提出要今夜取血,桑问脸上的笑意就一直特别浓重,甚至隐隐透着雀跃。我隔着衣襟摩挲胸前悬挂的温润海螺,心头暖暖洋洋,也松下一口气。
推心置腹,桑问其实比我关心阿玉来得多了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昌州城里想必依旧热闹,该上花楼的上花楼,该进赌坊的进赌坊,相夫教子,闺房和乐。
当然,咱们这处偏远郊地依旧清清静静,矮墙之后也没出什么大声儿,楼熙这一Jing神恍惚起来,动静果然小了许多。
桑问突然出声,惊起闭目养神的我,“他来了。”
果然,有脚步声至近处,马车帘被拉开,文劫的瘦削白脸探进来,“我方才已经进院将陛下附身的那人敲晕,现下只等你们了。”
他嘴唇犹自干裂,脸色才得近乎透明,显见是失血过多,还未来得及调理便强忍伤痛夜奔至此,来与放出追魂香的桑问会和,当然,还有本祭品。
我依他所言下了马车,而后桑问也轻巧下来,身侧揣着一只箱子,灰灰沉沉,如同一个混吃骗喝的漂亮郎中。
三人自别院侧门鱼贯而入,站在我原先睡的厢房院落里,房中灯影重重,桑问出声让文劫留守院中,“忘了问你,你与饕餮那日,究竟是个甚么景况?”
话一出口,我也转眼看向文劫。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