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问转身从案几上取了一个鎏金盘,上头是一套青瓷酒具,他抽了其中一只,满倒上酒,“饕餮要捉你,而我们要救你,若是要救你,就必须有人阻拦饕餮。我必定不行,所以只有文劫,他必然不如饕餮,所以说,若他都不能全身而退,指不定就折在饕餮手里了。”
我蓦然听得心寒,却又不明其意。
“据我所知,文先生并不弱。”
“可他对手毕竟是饕餮,饕餮不比嘲风这个半吊子,司避水神,你以为没半点实力?”避水神控火,与阿玉水火不容。
桑问又抬眼安慰我,“但是也不一定,文劫是舟手下第一大将,自身又有宝涎,饕餮此番也是私自来凡间,自然也是要顾忌他几分的。”
说起这宝涎,我就想起当年文劫一巴掌拍我一面口水,当时我哭笑不得,而后阿玉与我解释那口水来历,不过这些,都离如今早就远而又远。
桑问仰首饮尽手中酒后,对我潺潺而笑,“我记得你不饮酒。”又自顾自举起酒壶,为自己添了满杯。
我慢条细理系上先前散乱的腰间绦带,理好衣襟,闭目养神。
“你这模样,倒是个生无可恋,还是无处泄欲?”桑问声音嗤笑,响在我耳边。
我睁眼,桑问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脸贴在我耳际,随即我见他张嘴启齿。
他喷我一脸酒。
桃花酒渍晕染进我皮肤,我听得桑问口中浓浓讥笑,“离死还早着,莫做如此形容,夜兮白,生非你所愿,死亦不能如你所愿。你这样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连我都有些不大瞧得起你。”
我伸舌舐净唇边酒渍,“各人自有各人命。”言下之意是你瞧不瞧得起,我都不大有所谓,人早就成了这样,再多些嘲讽也不过如此。
他用手中空杯敲敲我膝盖,笑得无心无肝,“下半生难不成是个瘸子命?”
我从容接过他话头,手掌握紧,“还是个命定早夭的瘸子。”
不想桑问正襟危坐,声音淡淡,“我并不劝你甚么,也不客套。但是你既然爱的是舟,便总该在他危难之际,替他做些甚么。起码别在自暴自弃,莫让饕餮再捉一回,否则也枉耽了这爱一字。”
该在他危难之际,替他做些甚么。
“我不知能替他作甚么,他身边有你们,我也不过是边缘人物可有可无。不过哪处能尽得微末之力,我自然会做。”
桑问见我眉宇耸动,又倾身递了一杯酒递过来,“文劫说你喝醉便睡,来,喝了这一杯,今夜我俩宿在船上,明日待文劫回来,再作商量,如何?”
我接过桑问手中新酿,在他笑容中一口抿尽。
倦意如期而至,眼皮沉沉搭下,我满腔紊乱心思骤然平静无波。
又是翌日黄昏,文劫最终如期而至,却身负重伤。
文劫的肩膀小腹左腿,皆有如同被锋锐武器洞穿的伤痕,深处处可见骨,衣襟上沾染大片血迹,半昏倒在渡头,还是桑问命人将小舫重新驾回渡头才发现这么个血人,脸色苍白如纸,紫衫深深如墨,好一通对比强烈。
我头次得见文劫这么狼狈,而印象中,曾经冷面西席虽然瞧上去如同个病书生,却十分强势,面冷心善,还有些不易叫人察觉的可爱之处。
至少当初一段师徒情分犹在,当初他与我每日插科打诨是真。
文劫对阿玉忠义,故而待我好,也正因他对阿玉忠义,所以又会与我兵戈相见,再因他对阿玉忠义,这次又为保我而身负重创。
桑问扶过文劫进画舫,我双腿无力,只得干巴巴瞧着,见他替气息奄奄的文劫褪去衣裳,剪了黏住的皮rou,又擦净创口污血,我才望着文劫伤处倒吸一口气。
桑问却从容镇定,手下干净利落,“这还不算甚么。”
桑问洗净血渍便取了件衣裳盖在文劫身上,任血流出,不再做处理。
我脚下虚浮无力,只得靠着案几把身子蹭过去拉过文劫一只手,上头青筋毕露,毫无血色,不禁疑惑,“不上药么?”
桑问无奈笑一声,探手从案几小柜中取出一把锋锐匕首,划过文劫肩膀,对准创口一刀割下,刚收了些口的伤处又迸出血花。昏迷中文劫也不禁蹙眉,我忍不住低喝一声,“你做甚么!”
桑问依次又在文劫小腹腿上伤处将两处割裂,放出血来,才抬起头来朝我道,“你方才注意到他伤口有甚么异处么?”
听他这头尾不着一句,我不禁细细朝文劫肩上伤口瞧去,这才发觉,每处大创的斑驳血迹外,似乎都有细细白纹笼罩,如同冰凌凝结,甚至透了嘶嘶白气。
见我再抬头,桑问放了手中匕首,出声解惑,“你也知饕餮并非凡人,他二人虽然招式普通,一掌一剑里却都是比斗仙灵。饕餮从不带武器,平日无论降妖还是杀生,都以手刃。”
原来是我孤陋寡闻,见文劫伤口至深,我不禁嘶声。想东陶尹以手为刃,昨日与他在一处时,我倒是没想到他倒是凶残。
传闻饕餮咬上一物,便不松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