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然,“嘲风,你作为阵眼,假作真时真亦假,此时约莫也受了不小的伤,方才放出残影伤我,现下也不得不露出真身了罢。”
铜铃眼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原来是你在使计诱我出来?老九,这小崽子还在我手中,你当我毫无筹码?”他的手愈发箍得紧了,我有些呼吸不得。尽管如此,我还是扭过头去,姿势艰难的瞪着铜铃眼,一声不吭,一派“我很有骨气”的模样。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阿玉似乎又笑了起来,好像扣了扣手中的剑,长剑嗡嗡作响的同时,他悠然开了口,这般景况,想来该是好看得很。
“孤家与你,千年血仇,孤家与他,不过几日之缘。嘲风,你莫不是吓糊涂了,分不清缓急轻重?或者你认为,孤家会为了个才认识几日的孩童而放过你么?”
大殿里一时只剩下了铜铃眼的呼吸声,四周依旧静默,那些舞娘乐师,想是如他刚才所说,被献祭了那什么两仪阵法,偏生我这一撞,恰恰挡了阿玉的劫。鎏金镶宝的君座上,那条怪异大蛇张牙舞爪,似乎随时就要腾飞起来,声裂大地。
我如同身处梦憧一片。
铜铃眼自听完阿玉的话之后,身子便开始抖索了起来,箍住我小脖子的手突然松动了片刻,面色落得极其惨白,如同被瞬间扒光了衣服一般。他不该同阿玉辩话的,光是长相,同他这一身酒囊饭袋的味儿,便注定斗不过阿玉。
铜铃眼嘲风还是冷静了下来,随着他的冷静,是我的小脖子愈发被箍紧起来,小草爷我真后悔,方才怎么不趁机大口喘两声。要知道,被掐死的鬼同吊死鬼的长相极其类似,眼珠暴突,舌头伸长,脖颈扭曲,这一副丑恶模样,想想都瘆人。
铜铃眼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将我往前头一递,咬牙切齿又打肿脸充胖子的威胁阿玉,“老九,你当初追那人不是追得死紧么?被压在十殿之下这么久,想必也不大了解这外间的景况罢。”
约莫是他这脸打得太响,以致于胖子也充得很成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阿玉的声音里有被嘲讽挑起的稍许兴趣,“哦?”他依旧轻轻叩着“枯舟”的剑刃,不再是最初的铮然,平缓又空灵,一如他身上的缠绵悱恻。
“五百年前,那人突然失踪了。”铜铃眼又突然闭口不言,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身后的方向。唔,他颇有说书先生的潜质,连我都被这个前不着调,后不露尾的故事吸引住了。
铜铃眼又颇卖弄的笑了一笑,再开口依旧是一把沧桑的二胡嗓子,“我手上这只小崽子,掂量掂量也不过才几百来岁的仙龄,虽然不知你从何处寻了他带过来,只是他身上却有那人的佛气,不是很奇怪么?”
铜铃眼又怪笑了一声,“老九,世事怎会如此碰巧,方才阵法生门破了的那一刻,你应当也感觉到了罢?”
二胡乱拉的噪声刚完,我脑后顿觉一阵冷风吹来,卷着刀兵之气,接着眼前一花,铜铃眼改掐为捏,提了我后脖子,摆开身法迅速闪开了那一阵冷风。
我嗅到一股细弱的血腥味儿,抬头一看,却是铜铃眼嘲风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痕,不深,却狰狞得很,皮rou翻卷出来,想是被“枯舟”剑上的戾气划开了。他目眦欲裂,口中惊声,“你就不怕我一个用力,这小崽子便一命呜呼了么?”
阿玉站在方才铜铃眼站的地方,一脸冷峭,“你以为如此便能诓得孤家?那人便是化成了草灰,孤家都认得,且以他之能耐,会被个鳞片都没长齐全的畜生捉住而毫无办法么?”
他嘲弄的看了嘲风一眼,那一眼里的情绪多得我明了不过来,“嘲风,这么多年,你真的是愈发蠢笨了。你该知道孤家素来喜好,死一个两个禁0脔 ,算不得什么大事。”
小小的身子太过缺乏气力,我已经累得踢蹬不起来,索性一动不动任由铜铃眼掐着,铜铃眼的劲道拿捏得很好,掐得我脖子生疼,却将死未死。
他们各自的机锋哑谜里,似乎关系到无关于我的另一件事,可我却又被铜铃眼硬生生的扯了进来。
铜铃眼几乎穷途末路,只得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万一这崽子是迦叶转世呢?!今日我若没有一条活路可走的话,也要拉他垫背!”
迦叶?哪个迦叶?为什么说我这么一株兰草是他转世?
阿玉轻轻笑了,也不回嘲风的话,终于第一次正儿八经看向了我。他如同闲说家常般轻声呢喃,“小夜子,不是说过要保护我么?”
我点点头,但脖颈受制,这个动作做得很是要命。
“如此的话,现下便是个机会。为了玉枯舟大人我的血仇,牺牲你,可好?”他用手指指着自己,像是诱哄。
被这么一个祸水美人看进了眼里,真真是件幸事。说不出话,我只能尽力朝他咧开一个笑,虽然想来肯定丑怪得很。
同他不过认识几日时间,我也没什么放不下,也不会空念一句造化弄人。黑无常说,这叫顾大局,所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玉枯舟将这株野幽兰从不见天日的地府里带出来时,从此便已是这一株小兰草心里的“大局”了。